第四章 沈今越
鹿夏啦2024-09-02 16:303,054

  本市今日无雨,沈确的梦却长久停在雨季。

  沈确出生在城乡结合部,本市最混乱的区域,每天有灰扑扑的车辆从身边经过,扬起的尘土遮住天空的颜色,身边的邻居也经常不见。

  有人撑不住回老家了,有人足够幸运,搬去了城里,更多的人,只是不见了。——昨天他们还坐在油腻腻的路边摊上,拿一瓶啤酒,几根肉串,高声吹嘘着幻想中的光明前景,今天,他们就消失了。没有任何征兆,也没人去找。

  沈确对于童年的记忆,除了这些模糊的身影,只有打人的爸爸,和替他挨打的姐姐。

  沈确的爸是个厨师,手艺很好,本来在市区有家饭馆,还开了分店,听姐姐说,在她小时候,家里生活很好的,有车子,有明亮宽敞的大房子,她每周都有零用钱。

  沈确在家庭相册中见过这些日子,美好的像是幻觉。

  他们的日子本该继续幸福下去,谁知他们的爸爸迷上赌博,家产很快败光了,存款,车子,房子,店铺,一夜之间全没了,一家人狗似的从市区搬来城乡结合部,残喘着过日子,沈确就是这时候出生的。

  那时沈确妈妈还在,她是个乐观又单纯的女人,坚信丈夫只是误入歧途。她不怕过苦日子,她本来就和丈夫白手起家,她天真的以为,只要丈夫肯戒掉赌瘾,他们会回到以前的生活。

  可她从没想过,赌是和毒是并列的绝症,没人能轻易戒掉。

  沈确的爸爸跪在妻子面前发誓,一定重新做人。话音还没消散,人又上了赌桌。他们那时在城乡结合支了个路边摊,挣了一个月的辛苦钱,被他几分钟霍霍完了。

  这钱是一家人的生活费,沈确的奶粉钱,还有沈确姐姐的学费。

  沈确姐姐叫沈今越,是个理智聪明的女孩,她是最早意识到他们父亲已经烂透了的人。

  在某天晚上,她开诚布公的告诉母亲:离开这个男人。

  “他只想让全家陪他烂下去,他不会改的,也不会放过我们。你和他离婚,带我和弟弟离开。如果没地方住,我们去找外公外婆。我成绩很好,能拿奖学金,可以负担自己的生活。你做饭不差,找个厨师的工作,能养活你和弟弟。”

  她是这样冷静为妈妈分析的。

  但她当时只是个上初中二年级的小女孩。

  她不知道那时社会风气诡异,容得下出轨赌博的丈夫,却容不下一个为了子女离开混蛋丈夫的妻子。

  他们的妈妈根本没考虑过离婚,也没把沈今越的话当回事。不过她记住了这个选项,认为自己多了个胁迫丈夫改变的筹码。

  在第无数次抓住丈夫赌博后,她把这些话搬了出来:“你再赌下去,连女儿都看不起你。你知道吗,沈今越让我和你离婚。你看看自己现在什么鬼样子,连自己的孩子都瞧不起你!”

  沈父输了钱本就火大,听了妻子话,满腹邪火找到发泄口。他冲到沈今越和沈确的房间,给了沈今越两巴掌。

  他手劲很大,像奔着打死沈今越去的。沈今越毫无防备,鼻血立即流了出来。

  他们的妈妈先是吓一跳,很快疯了似的挡在沈今越面前,不住扇沈父嘴巴,冲他吼:“你敢打我女儿,你竟敢打我女儿!”

  沈父起先有些心虚,很快,这点心虚就被‘家人竟敢忤逆他’取代。

  他不留情面的给了他妻子一个耳光,把她砸到墙上,沈妈妈缓了好久才能呼吸。

  沈确差点在妈妈身边哭晕过去,沈今越依旧是冷静的。她把母亲扶起来,问:“你还不离婚吗?”

  不知是在孩子面前丢了颜面,还是被丈夫的暴力吓到失去理智,沈妈妈立即给了沈今越一耳光:“要不是你多事,他不会打我。”

  沈今越惊诧极了,不明白她的妈妈从哪里得出这种结论。不过她并没争辩,只是冷静的把弟弟抱回床上,哄他别再哭泣。

  她没和妈妈说一句话。

  沈妈妈其实后悔,却碍于面子,不肯向女儿道歉。

  经过这次事件,沈父突然意识到,即使自己在外面活得和狗一样,至少在家里,他还是皇帝。

  他权利来自于他的暴力。

  在他把持的这方小世界里,他是至高无上的神明,其他人只能是他的奴隶。

  于是,殴打开始了。

  他打妻子,打女儿,甚至连还不会说话的儿子也不能逃脱。他打人的理由很多,饭凉了,水太热,甚至连呼吸声太大也要挨打。

  他从暴力中得到了成就感和掌控力,这种感觉比赌博让他更痛快,他的赌瘾竟轻了不少,家里终于存下一点钱。

  沈妈妈大约被打伤了脑子,对丈夫的转变十分欣喜。她甚至对沈今越说:“你爸这样也不错,咱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沈今越依旧不说话。她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很快,悲剧发生了。

  沈父真没想着杀了妻子,他以前也那样打她的,她躺几天就没事了。谁知道他这次运气太差,没踹两脚,妻子就吐血了。

  他以为妻子装可怜,脚下没留情面,等他打痛快了,才发现妻子身体已经凉了,一张面孔扭曲着,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的看着他。

  他吓得半死,一点没想起叫救护车,或者送妻子去医院。他本能反应似的冲进孩子房间,威胁说:“你们妈妈是自己摔倒的,和我没关系。”

  沈确那时年纪还小,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怯生生地看着姐姐。沈今越朝客厅看了一眼,并没说话。

  她当时高一,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孩子,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沈父以为自己吓住了他们,想让两人更听话,便挥舞着拳头,威胁说:“敢乱说话,下一个死的就是你们。”

  沈确紧紧抱着姐姐胳膊,沈今越只是低下头,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警察很快上门了,沈父编了个牛头不对马嘴的谎话,警察自然不信,还要再问,沈今越脆生生的声音已经传来:“是他把我妈打死了。我和我弟在房间,我们都看见了。”

  沈父在儿女面前做习惯了奴隶主,听见奴隶反抗,再顾不上害怕警察,就要扑过去给沈今越好看。

  警察当然把他拦下来,不许他接近两个目击证人。

  案件实在简单,很快水落石出。

  沈今越以为他们爹杀人了,得进监狱住上几年。可她不知道,婚姻里的女人并不算人。

  一个人平白无故被人杀了,凶手要偿命赔钱。但是一个妻子被丈夫杀了,而他们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孩子,这个丈夫只要被批评教育就好。

  那时的风气就是如此,即使一条人命没了,这也是‘家事’,即使是警察,也不好插手。

  何况沈妈妈的父母还给沈父签了谅解协议。

  沈父父母已逝,如果他坐牢,沈今越和沈确就得外公外婆养。

  外公外婆家庭情况还好,不至于养不起两个小孩,只是他们还有一个小儿子,得给他攒老婆本,不愿家里多一张嘴。

  为了自己小儿子,他们不用沈父付出任何代价。

  沈父在拘留所关了两个星期,被放出来的前一天,特意叫来沈今越和沈确,阴森森看着他们:“等着,老子出去就弄死你们。”

  他神情太过恐怖,沈确吓得捂住眼睛,沈今越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她学习很好,总考年级第一,是清北苗子,也是老师和校长眼里的香饽饽。而好学生,是有优待的。

  当天下午,沈今越的班主任和校长赶到公安局,两方经过协商,沈父又在拘留所多呆了一个星期。

  沈父不以为意,冲沈今越叫嚣,“老子总会出去的,等老子出去,就送你和你弟两个小杂种去陪你们妈!

  我是你们老子,你们的命是我给的,我想弄死你们就能弄死!”

  沈今越的班主任和校长差点气死,把他臭骂一通。沈今越依旧平静的看着他,只是离开前,她凑到沈父耳边说:“是吗,爸爸。”

  沈今越说自己要处理妈妈的后事,向班主任请了一周假。

  沈妈妈的后事没什么可处理的,沈今越为了省钱,把妈妈的骨灰装进自己的饼干盒子里。

  这饼干是她小时候,爸爸妈妈带她去香港玩时买的,很贵。饼干在之前的好日子里吃完了,盒子一直没舍得扔,陪她度过很多艰苦的岁月。

  抱着妈妈的骨灰,她想,沈确比自己惨。

  她是正经过了几天好日子的,而她的傻瓜弟弟,成长的岁月里只有挨打。

  她突然想起来,有一次她爸发酒疯,拿皮带抽她。那时沈确路都走不稳,却扑过来,用短短的身体护住她。

  沈父也知道要脸,打人只选看不见的地方,那时他们身上都是伤痕,多一道少一道也没关系。

  可是那个矮墩墩的小土豆,就是不想自己的姐姐多挨一次打。尽管他最怕疼,经常因为哭得太大声挨更多打。

  沈今越心中有个计划,能报复所有人。只是这计划太过离经叛道,她有点怕。

  不过,想到自己和弟弟,想到他们死去的妈妈,她就什么也不怕了。

  

继续阅读:第五章 沈今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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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我眼睛里的杀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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