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的铃声刚响，苏砚就推门出来：“走吧。”
顾晏辰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抓过椅背上的外套。
指尖蹭过布料时，还能想起刚才在玻璃门外看她工作的样子 —— 她蹙着眉盯屏幕的侧脸，和高中时解不出物理题的模样重叠在一起，连鼻尖微蹙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从休息室到食堂不过百十米路，顾晏辰却觉得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他刻意放慢脚步，让鞋跟在水磨石地面上敲出拖沓的节奏，眼角的余光始终追着前面那抹深蓝色的工装 。
此时，他既想离她近些，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机油味混着阳光的气息，又怕走得太近，惊扰了这十二年来第一次同行。
走廊里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在数着他加速的心跳。
他甚至悄悄数着地砖的块数，十七，十八，十九…… 恨不得这条路能像高中时的晚自习那样，长得没有尽头。
走廊里遇见不少穿工装的研究员，有人背着笔记本匆匆而过，有人捧着文件夹低声讨论，没人注意到这个跟在苏砚身后的大明星。
顾晏辰反而松了口气，这种被彻底忽视的感觉很奇妙，像突然褪下了 “顾晏辰” 这个名字附带的所有光环，变回了那个跟在学霸身后抄作业的普通男生。
食堂里飘着饭菜的香气，不锈钢餐盘碰撞的脆响混着电视里的新闻播报声，构成一种踏实的烟火气。
苏砚熟门熟路地走到打菜窗口，刷卡时，顾晏辰瞥见她的餐卡照片 —— 齐肩短发，没戴眼镜，眼神比现在柔和些，像刚从大学毕业的模样。
“两素一荤，米饭少点。” 她的声音不大，打菜阿姨却精准地舀了半勺青菜、半勺豆腐，外加一小块炖排骨，扣在餐盘里，分量不多不少。
顾晏辰赶紧跟上去，指着苏砚的餐盘：“跟她一样。”
阿姨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 “呀” 了一声：“你不是那个演警察的明星吗？怎么来我们食堂了？”
周围瞬间安静了几秒，几道目光齐刷刷投过来。
顾晏辰笑了笑，刚想说话，苏砚已经端着餐盘往角落走：“他来集训。”
简单五个字，像块投入湖面的石子，刚泛起的涟漪立刻平息了。
打菜阿姨哦了一声，麻利地给他盛好同样的菜，只是排骨悄悄多夹了一块。
顾晏辰端着餐盘走到角落时，苏砚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正低头扒饭。
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的发顶，镀了层浅金，他拉开椅子坐下时，膝盖不小心碰到她的椅子腿，发出轻微的 “咚” 声 —— 像极了高二那年，他在教室后排碰掉她的文具盒，金属拉链撞在水泥地上的脆响。
苏砚抬眼瞥了他一下，又低下头去，嘴角却似乎几不可查地弯了弯。
顾晏辰的心突然就软了。
他戳着盘子里的豆腐，忽然没头没脑地说：“刚才在走廊，我还以为…… 你早不认得我了。”
这句话像投入热汤的冰块，瞬间融化在蒸腾的热气里。
苏砚握筷子的手顿了顿，抬眼时，镜片后的目光里终于漾开一丝像水波的东西，不再是公式般的冷静：“顾晏辰，你当年投篮砸坏我三支钢笔，想不记住都难。”
顾晏辰的耳尖 “腾” 地红了。
他确实记得，高三那年篮球赛决赛，他一个三分球没投进，篮球砸中看台第一排的苏砚，不仅把她的钢笔摔成了两截，还溅了她一校服的蓝墨水。
后来他赔了支新钢笔，却总觉得没她原来那支顺手 —— 原来她竟记得这么清楚。
“那时候年轻不懂事。” 他挠挠头，夹起那块多出来的排骨递过去，“这个赔给你。”
苏砚没接，只是看着他的手：“你现在倒是比高中时稳重多了。”
“那是因为没机会在你面前丢篮球了。” 顾晏辰的话冲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太过直白，赶紧低头扒饭，米粒粘在嘴角都没察觉。
对面传来极轻的笑声，像羽毛扫过心尖。
他猛地抬头，看见苏砚正用纸巾擦嘴角，眼底的笑意还没散去：“顾先生现在是大明星，要注意形象。”
“在你面前不用。” 他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不妥，补充道，“我的意思是…… 老同学面前，不用装。”
食堂里的喧闹声似乎突然退远了。
不远处的餐桌旁，几个年轻研究员正偷偷往这边看，手机屏幕亮着，显然是在讨论 “那个明星怎么跟苏工在一起吃饭”。
有人认出了顾晏辰，捂着嘴小声惊呼，还有人拿出手机想拍照，被旁边的人用胳膊肘怼了一下 —— 大概是想起研究所的保密规定。
顾晏辰假装没看见。
他看着苏砚小口吃饭的样子，突然想起高二的元旦晚会，全班分吃蛋糕，她也是这样小口小口地抿，奶油沾在鼻尖上，被他笑着指出来时，脸瞬间红透了。
“你下午还上课吗？” 他没话找话，想把这顿饭的时间拖得久一点。
“不上，下午要去调试舰载雷达。” 苏砚放下筷子，“你们实操课应该会用到那套设备，有不懂的可以问带教的工程师。”
“那我能问你吗？” 顾晏辰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你的专业应该比他们更懂吧？”
苏砚的目光落在他手背上那道浅痕上，那里的红印还没消：“我下午在舰桥，不一定有空。”
顿了顿，又补充道，“但可以发消息。”
顾晏辰的眼睛亮了。
他刚想说 “好啊”，就见苏砚起身收拾餐盘：“我下午一点有会，先过去了。”
“我送你……”
“不用。” 她拎起餐盘，动作干脆利落，却在转身时又停住，“你的实操课在三号坞，记得穿防滑鞋。”
顾晏辰愣愣地点头，看着她的身影汇入打饭的人群，深蓝色的工装像一尾游向深海的鱼。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餐盘，排骨还没动，豆腐却吃得干干净净 —— 原来他竟不知不觉跟着她的口味，吃了这么多素。
周围的目光还在偷偷打量，有人拿出手机快速打字，大概是在八卦 “苏工和大明星是什么关系”。
顾晏辰没在意，他摸出手机，才猛然想起他根本没有苏砚的联系方式。
当即，也顾不上什么形象，挥手喊道：“苏砚，微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