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气息透过辞镜层层衣服，刺骨的寒意穿入她的双膝，久而久之也没有任何知觉，独留下无意间的战栗和内心瞬间塌陷一般的悲伤。
“阿镜。”老夫人面色凝重，在跳动的光亮中划过一丝忧伤，“三姥姥问你，你所认为的生死，又是什么？”
“生死？”辞镜听到这个字眼时，倏地抬起额头，原先茫然的杏眼增添了更多的不可明说的情愫。
她自己恍如置身在黑暗同光芒的交汇之处，冰冷同灼热一同浇灌，未曾触及的领域又如同深渊一般吸引着自己。
“你畏惧死吗？”老夫人沙哑的声音像是灌满了铅，沉重而压抑。
辞镜呆呆地跪在原地，她心中堵得慌，面对老夫人的话语，却不知道从何开口。
她所闻所思，皆来自内心深处的呼唤，时而绵绵不绝，时而惊涛骇浪，万里奔腾的江河化为细水长流也不过是地势所趋，但内心的激烈却一直将她推向两个不同的极端。
“我怕，以前我是怕，现在也依旧很怕。”辞镜看着坐于面前的三姥姥，“因为我有了在乎的人，有了需要我去做的事情。”
老夫人微微低头，看向辞镜那双明亮却又深沉的双眼，好似要洞穿她内心的一切。
阿镜还过于浮躁，过于年轻，不知天高地厚……
老夫人垂眸，心中已经有了进一步的考量，原先还打算先放辞镜回去，可现如今，不妨再继续留在随州吧。
“若是你在乎的人，也相继离开呢？”老夫人继续说着，想再敲敲辞镜这块顽石，“你在乎你的丫鬟，在乎她什么？只是因为这么多年的主仆之情？”
“都不是，在我心中她从来就不是什么丫鬟！”
“最重要的人？”三姥姥突然感慨起来，“你这样小小的年纪，居然还会说出这种话来？”
“你未来的路还长着，阿镜，你要清楚，没有什么是一直不变，是一直重要，人的心是肉做的，是肉做的，那都会变，以后可千万不要轻易许下承诺。”
“可是，可我心中重要的人永远不会变……”
“阿镜，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此次前去崇州见到的只是小布头的尸体，你这个最重要的人如今消失，到时候，你还会在乎生死吗？”
“三姥姥？”辞镜迷茫而害怕，对于三姥姥这一番质问，自己也没能有再多的辩解。
她一心前往崇州，确实不曾想过这样的结果，这同样也是她不能接受的结果。
若是只能见到小布头的尸体，辞镜会如何，她自己也不知会该如何，如今想来，她真的忽略了太多太多东西，忽略了太多太多的人。
“重要的人活着，所以，才会怕死，想要活下去，但如果重要的人和自己生死两隔，支撑你活着的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辞镜一时语噎。
“真的糊涂啊，若是活着只为一人，你活着的意义又是为何，只是延续自己的性命。”
“有人为仕途，有人为了富贵，有人为了信仰。”
“小布头的命运是她自己决定的路途，你不值得这样做。”老夫人，“可知？”
“我要回元州城！”辞镜铿锵有力地道出心里的话。
“你如今还不知你错在何处吗？”
“阿镜没错，阿镜没错……”
“那你就一直跪在这里，等到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再来找我。”
“你自己再好好想想。”老夫人颇有些失望，肚子摇着轮椅离开。
空空荡荡的祠堂只剩下中间的辞镜，她单薄的背影映在恍惚的灯火中，夜晚星光灿烂，照亮头顶处的一方漆黑。
深夜降临时，辞镜才捶着酸痛的双腿，一瘸一拐离开祠堂，在院中小厮指引下，她才找到小布头所在的后院。
“小布头。”她朝里屋唤着她的名字，在昏暗中，坐在床前的小布头显然吓了一大跳，双手下意识背在身后。
辞镜刚踏进屋，就嗅到极浓的药酒味，几步上前，强硬地将她的双臂拉来，看到小布头这满手水泡时，握小布头腕臂的手指都微微颤抖。
“我去找三姥姥。”她话音刚落，拉着小布头就转身要奔外头走。
“没事的小姐，老夫人对我的惩罚真的已经很轻了。”
小布头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无果，顺着她走了几步，前面的辞镜倏地停下，虽然背朝着小布头，但她眼中如今已然噙满泪水。
白日里三姥姥的话还在不断回荡在她耳边，似乎有双无形的手掐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平复了好久情绪，才缓缓转过身。
小布头的手腕被辞镜捧在手心里，她仔细看着这些凸起凹下的伤口，心里已经很不是滋味。
“对不起……”
如今，再多的情感涌在辞镜嘴边，却只剩下苍白的歉意。
小布头却赶紧朝她摇头，“不疼，真的不疼，这原本就是小布头应该得到的惩罚。”
“老夫人说的对，我妄想逃离，就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这比我想象中还要轻呢！”
辞镜迎上她的颇有些释然的表情，鼻子一酸，想朝她扯起笑容，一颗滚烫的泪水沿着眼角缓缓滑下。
夜里的寒风穿过紧密的木板，寒气游丝，在没有一点温度的狭小房间里，连吐出的水雾都如此冰冷而透明。
次日清晨，辞镜早早就收拾妥当，直接就奔向老夫人房间。
“三姥姥！”
老夫人此时正被三四个丫鬟收拾，见到辞镜一大早前来，心情乍好。
“阿镜，你这么早就过来找我，火急火燎的，是已经想清楚了吗？”老夫人面容慈祥和蔼，三个丫鬟为她穿好衣裳，也在她的示意下垂手退到两侧。
“我也愿意为小布头承担一切惩罚。”辞镜不由分说，几步上前，半跪在老夫人膝前。
“你来找我，就只是小布头的事情？”
老夫人原先慈祥的笑容渐渐淡去，她起伏的胸口酝酿着一场风云，明明心中是如此气愤，却只是通通化作一阵绵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