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今夜是我的生辰，若非母妃提醒，我早忘了自己生辰几时。
淳亦搂着我，将天南海北的珍宝端在我面前，他开怀喝着酒。
有那么一刻，我想接受他的弥补。
可当看到夏婉仪跪在门前，手里端着酒壶时，我又恨上他了。
他不是那个善良的影子，淳亦永远心狠手辣，视女人为玩物。
今日的酒宴迟迟未歇，淳亦恨不得整夜都为我的生辰庆祝。
可惜新来的舞姬技艺一般，跳得让人发困。
淳亦亲昵得吻我脖颈：“今夜的阿月好香。”
“别闹，我母妃还在下面坐着。”
“她的眼睛又看不见。”淳亦眼中闪过慌乱：“但我会想尽办法治好她。”
我心中发凉，母妃的眼睛还能治好吗？
舞池中央的蒙面女子手持软剑，突然朝着我与淳亦而来，总算让我提起精神。
淳亦起身想抵挡，又绵软倒下，我涂了迷烟在身上，今夜他逃不掉。
“…阿月快跑！”淳亦一把推开我，夏婉仪真是蠢妇，我已为她铺好路，那剑居然朝我来。
我亦深中迷香，毫无反手之力。
殿中乱作一团，慌乱间我直直跌落在地。
眼见夏婉仪的剑落下，我紧闭双眼，耳中是淳亦的呼喊。
刀子未落在我身上，母妃颤颤巍巍倒在我怀中。
“小阿月别怕…阿娘这次护住你了。”
“不！不要，救救我母妃！求求你们救救我阿娘！”
夏婉仪也泪如雨下，失去亲人的痛苦她一清二楚。
淳亦挥刀砍下小指，神智清明后一刀刺入夏婉仪腹上。
他一步步靠近我，蹲下身子紧紧护住我。
“殿下，救救我阿娘。”
“她已经去了，我会以太后之仪厚葬她，夏婉仪这个毒妇，碎尸万段送入太后殿中！”
我抱着母妃，耳边再听不到任何声响。
遥遥听到母妃在我怀中哼歌，哼着幼时哄我入睡的歌：高悬的月亮啊，照亮喀塔山归徒的子民…
我再也没有阿娘哄我入睡了…再醒来时，淳亦猩红着眼坐在我床头。
他高兴得抚摸我的脸：“阿月醒得正是时候，太后刺杀苍华使者，挑拨两国关系，赐死她的诏书已经送下去了。”
我憋着泪，最后还是哭出声：“淳亦！那是我阿娘！”
夏婉仪的一剑绵软无力，怎么可能要我阿娘的命。
“阿月你还有我，我会永远照顾你。”
淳亦从你毒瞎我阿娘眼睛起，就从未想过治好她。淳亦巴不得阿娘永远看不清他，认不出他。
这样我便永远不会知道，他曾无耻的抢夺我的身份。我自以为设了他必死的局，却被他顺水推舟破解。
我的阿娘成为垫脚石，让夏婉仪死无全尸，让太后即将魂归故里。
我哭得声音沙哑，最后只说出一句：“我想送太后一程。”
太后曾送我一段前程，如今我要还她一程。
淳亦扶着我下马，他想陪我进去，我厌恶得推开他，独自走入宫殿。
曾经仪态万千的太后老了，鬓角斑白，她坐在椅上，神情悲壮。
夏家已被灭门，她一生守护的东西都灭了，和我一样。
“阿婉来看哀家笑话吗？”
“娘娘一生确实可笑。”
太后一巴掌打来：“那也容不得你笑话！婉仪定是受你蛊惑...那丫头心思简单，一心喜欢淳亦，她是夏家唯一的孩子，我和哥哥宠坏她了。”
“娘娘不曾起疑吗？为何夏家子嗣如此单薄。您身在宫中，接连失去两个太子不足为奇，可首辅大人位高权重，怎么也膝下无子？”
“你想说什么？苍华那贱人的手不可能如此长！”
“贵妃不过是替罪羊，夏家无子是先帝所为。”
“一派胡言！先帝爱我至深，他亲手赐死那贱人，还把她的孩子丢我处置，如何会算计夏家！”
“先帝早知您面冷心热，你这般爱他，怎会伤他子嗣？贵妃杀死两位太子，她的孩子还能做帝王，苍华还能无忧？
娘娘真不懂其中深意吗？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太后娘娘沦落至此，敢说不是先帝布下的最后一步棋？夏家可以有皇后太后，却不会有太子皇帝。”
“哈哈哈，这么多年，我恨透了皇帝，可我舍不得杀先帝唯一的骨血，终是吊着他的命到今日，是我亲手毁了夏家，毁了自己的一生。”
太后跪地痛哭，从他爱上先帝起，就将夏家推入绝境。
“娘娘身在棋局才看不清走向，有人教过我，身处风暴中，情爱会成为催命符。”
太后将杯中毒酒一饮而尽，抬眸看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苍月，你比我活的通透，但愿你能做成高悬天上的月亮，比哀家活得更亮更久。”
举国悲痛，大葬太后。
09
入夜，淳亦坐于一侧批阅奏章，我轻轻给他捏太阳穴。
“哥哥累吗？”
“还好…你若累先去歇息吧。”
“我不，我要哥哥陪我。”我倒在淳亦怀中，他捏捏我脸颊。
“阿月，别叫哥哥好吗？换一个独属我们的称呼，叫阿亦或是夫君。”
我唤的哥哥确实不是他，是他的影子，恶心吗？藏于黑暗中的人，要什么光明正大的称呼。
“母妃走后，我记起许多小时候的事情，您亲祖母是苍华人，我叫你哥哥不对吗？”
墨汁滴落奏章，他放下笔：“阿月，你该忘了过往，安安心心做我的皇后。”
“哥哥怕什么？难道人贩子是你派去的？”
见我一个劲的笑，淳亦叹气将我抱上床，他狠狠堵住我的嘲讽，一遍遍要我。
缠绵悱恻后，他吻掉我眼角的泪：“怨我吗？”
“怨过，刺绣很费神，桂花的花瓣那么小，我绣了好几夜才完工，却被您一刀砍破。”
“我害怕桂花…”
“哥哥后来吃到桂花糕吗？”
淳亦怔怔看我，眼中含泪：“你都记起了…是那老妖婆心狠手辣！她用毒将父皇做成傀儡，又想杀我，那时来苍华不是游玩，而是父皇送去保命。”
我擦掉他的泪水：“为何选中我？”
“日后我需要一个身份回去，和亲最能掩人耳目。阿月你信我，在苍华的每一天，我都悉心照顾你母妃，代你照顾好她。”
“弄瞎她也是一种照顾吗？”我的笑意愈加凄凉。
“…对不起，影子计划容不得一点闪失，保住她的命已是极限。”淳亦紧紧抱住我，他想我谅解他。
“淳亦，牢记对我的亏欠，你欠我与母妃一段肆意的时光，欠我与哥哥一个孩子。”
“好，我拿一生赔你。”
多年后，登上皇位的淳亦紧握我的手，他已病入膏肓，说话都费力。
“从今日起，我们的孩子是太子，阿月满意吗？”
我抱起满月的太子，接受群臣礼拜。
“影儿会喜欢做天子吗？”我笑吟吟问怀中孩子。
“阿月放心，他会是个好皇帝。”
“我希望他如哥哥那般善良和煦，陛下…您为何还不死？盆景里的药足够毒死你三次。”
“你竟还在怨我？我陪了你这些年，还及不上一个影子吗？”坐在轮椅上的淳亦死死扼住我的手腕。
我不费力气得甩开他：“从你选择抛下我踏入茶楼开始，我便不会对你动情。
如果你不来苍华，我本可以和母妃相伴到老，她不必瞎眼，不会死在这里…
如果你自己当太子，哥哥不必替你断腿，受尽不属于他的折磨…这世间只有你想活着吗？凭什么我们都该死！”
淳亦一口血吐出：“生而为太子，我岂能不斗！”
“你斗倒了太后，又扶持出新的太后。我终于知道娘娘为何选中我，因为我与她是一类人，她临死前让我做高悬之月。”
“可影儿是你的儿子…”
“哈哈哈，谁告诉你，我能生孩子？七岁以后我就是活在地狱里的恶鬼，只要能复仇什么都可以抛弃，寒冬天冰上跳一夜舞又如何？入府前喝下整整一碗断子药能怎样？哥哥为保住我的命，骗你有孕。
而我为得你怜惜，骗你小产。今日，我为夺你皇位，骗你产子。陛下那么聪明的人，没想到被两颗棋子耍得团团转。”
淳亦死死盯我，终是说不出一句怨毒的话，咽下最后一口气。
我这一生，都在被淳亦掠夺，总要抢过他一次，抚上淳亦的双眼，轻声呢喃：“若我不贪嘴吃您的糖葫芦，我们会不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