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颜又恢复到往日里的表情，是一惯的清冷调调。
我歪头看他，却只能想到他刚刚生气的样子。
“哎，时颜。”
“怎么？”
“其实你刚刚挺不绅士的，也蛮凶。”
我说着，又顿了顿，刚想接着说，被时颜抢了话。
“所以呢？”时颜挑眉，显然一副我说教他也不听的模样。
“所以我挺喜欢的。”
我这样说完，先停了脚步。
时颜走得比我快些，我抬眸，看见时颜的背影，像高中时期他等我放学，回家的路上，他也总是走得快些。
我一旦放缓了脚步，就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但如今这个背影，却被高中时期的少年稳重成熟许多。
他转身看着我，眼睛里有很多情绪，却没有说出来什么话。
这一次，是我上前一步，走到他面前。
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喝了酒的原因，总归还是比往日里大胆任性了些。
“时颜，你问我未来规划里是不是没有你，是因为我出国吗？”
我直勾勾地看着时颜，听见时颜一句，“是。”
我忽然笑了。
不知道笑什么。
“那当年，你怎么就不问呢？”我看着时颜，看着看着，眼眶泛酸。
我心里又觉得委屈。
时颜却什么也没有说。
“时颜。”
“你那时候有多忙，你知道吗？”
“我想跟你吃饭的时候，你在开会。我想跟你看电影时，你在开会。我想跟你逛街，你在开会。我想跟你说话，你还是在开会。”
“然后我们话越来越少，我也变得总是独自一个人。”
“后来我想啊，是不是我太闲了，才慢慢把我们的距离拉远了。”
“所以我努力备考，努力学习，努力考研。”
我说着，想起很多曾经的事情，眼泪这样一直掉吧，却又觉得挺好笑的。
“但是时颜，我看书、备考，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你的视线里。”
“我在你书房里的茶几边做题，在等你的会议室外面备考，我这样活跃在你的视线里，但凡你问我一句，或者但凡你留意一下，我的一切就都不是无迹可寻。”
“我没有不跟你商量就出国，我的未来规划，一开始就是有你的。”
“我出国是想我自己忙起来，这样，我们就有共同话题了。”
我说着，眼泪掉得更多了，却也笑出声了。
“只是后来，我慢慢就觉得，有没有话题也不重要了。”
我说着，抬眸看时颜。
这一次，我后退了一步。
时颜却将我抱进怀里。
“对不起。”时颜说着，又顿了顿，补了很多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太忙了。”
“熹熹——”
时颜说着，不停地拍着我的背。
“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熹熹，我们，”
“我们就这样吧。”我吸了吸鼻子，抬眸同一脸错愕的时颜对视。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但是我不想跟你谈恋爱了。”
我说完，拿开时颜搂着我的手。
“你总是这样。”
“或许你也是真的很喜欢我。”
“但是时颜，你这样忙，却偏偏这样没有安全感。你表达了，就一定要感受到我比你更强烈的情绪回应。”
“就好像其实我能感觉到你对我的示好，但是你迟迟不愿意为之前的任何道歉。哪怕后来你说了对不起，但是却抛下一个问题，问我是不是未来规划里没有你。”
“你总是这样，你明明喜欢我，你也知道我是喜欢你的。”
“那纯粹地道个歉，很难吗？”
“一定要我承认是我的未来规划里没有你，然后最终让我为我们的矛盾画句点，才是可以的，是吗？”
“原来这么久，我们也就是在等彼此一句道歉罢了。我觉得你太忙，无法分心顾及我。你觉得我太自我，未来规划里没有你。在你的世界里，一定要我们都有错，都认错，才是平等的吗？你低一下头，很难吗？”
“那现在也道完歉了。”
“我们就这样各自释怀就好了。”
我说完，挣脱他的怀抱，往相反的方向走。
时颜喊我的名字，我没有回头。
他说，“宋熹，我错了。”
我没有理。
因为，似乎也不是这么重要了。
「六」
回去后，我倒头睡到第二天。
早上起床都是时颜的未接电话。
还有很多信息。
我回复了一句早安，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心里觉得空落落的，莫名烦得厉害。
老爸出差还没有回来，摄影棚那边近日的工作却很多。
我闲得无聊，逛着逛着就走到了摄影棚。
里面人满为患，却各司其职。
我在外面站着，透过玻璃窗去看里面。
在人群里，轻而易举看见时颜。
他一直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在工作时是，在生活时是，在哪里都是。
似乎是有所察觉，时颜抬眸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眼睛亮了一些。
我赶紧往边上躲了一下，心里却懊恼自己没有藏好。
只是他看我一眼，我便心跳得这样厉害。
说什么要跟人到此为止，但分明最放不下的还是我。
还不是女孩子嘴硬。
偏偏我还死倔，给了台阶我也不愿意顺着下，偏偏还想要个超级豪华plus版。
算了，总不能一直躲躲藏藏。
我想着，整理了一下仪态便踩着高跟鞋进去。
五分钟的路程，签了三份文件。
走进去时，时颜刚好在忙。
他拿着文件朝我走来，我想也没想先问，“签哪里？”
时颜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将文件放在身后。
“中午有空吗？”
“嗯？”我抬眸，对上时颜深邃的眼瞳。
他又问了一遍，“中午有空吗？”
“这附近新开了一个法餐，要不要一起去试试？”
“算了，我吃法餐吃到变法餐了。”我摆摆手，不假思索地拒绝，但又忽然顿住。
其实我蛮想跟时颜去吃饭的，但是法餐——
我暗自懊恼，实在不行其实吃吃也行，怎么拒绝那么快呢。
“那江南菜呢？我知道有家江南菜馆不错。”
时颜很快接上下一句。
我看着他，他似乎在期待着我的答复。
我说好，他点点头才又转身去忙。
等待的中午的时间变得很漫长，我开始倒核实了些数据和器械文件，只是后来开始昏昏欲睡。
慢慢便有些昏昏沉沉的，没了意识。
只是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靠在了一个温暖的肩。
耳边的嘈杂，也有一瞬间地暂停。
再睁开眼，是下午三点。
我坐在小会议室里，身上还盖着时颜的外套。
他在外面忙，透过百叶窗能看见他挺拔的身影。
高跟鞋被他脱掉，也不知道他在哪给我找了双舒适的棉拖。
我拥着时颜的外套出门找他，想喊他的名字，他却忽然一个箭步朝我冲过来。
我大脑一片空白，被他整个拥在怀里转了个身。
耳边是清晰的重物砸在皮肉上的声音。
我吓得闭眼，再睁开眼时，是看见时颜蹙眉的模样。
他后背顶着简易搭建的灯光架。
那些灯泡掉落一地，我们站在一地的玻璃碎片中间。
在场变得凌乱嘈杂，不停有人跑动来收拾残局。
“时颜！”
我赶紧去看他。
他身上的灯光架被撤走。
他却不断地打量我，眼神焦急万分，“你没事吧？”
我闷闷地，“我能有什么事啊！都砸你身上了！”
“快，我看看有没有事！”
我拉着时颜离开，“不行，得去医院看看。”
我说着，拽着时颜往外走。
时颜却握着我的手，“没事的，这个架子又不重。”
“最多一些瘀青罢了。”
“但是宋熹，我有点疼，你能帮我上药吗。”
时颜握着的手，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哪里好意思拒绝，说到底，要不是他，被砸的就是刚刚睡意蒙眬的我。
我如今是彻底清醒，一点儿也不敢困了。
我应了声好，他领着我回了他家。
他家离宋氏很近，步行不到五分钟。
我疑惑，“怎么买了这个小区？这边在闹市，我以为你会更喜欢郊区。”
时颜按下电梯，我看着电梯门前他若有所思的脸。
而后他只是很轻地笑了一下。
“我以为靠近宋氏，总有机会见到你。”
“没想到这么久，是一面也见不到。”
我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
我没什么事业心，也确实不是那种上赶着上班的人。
“那你还不如买在咖啡店附近呢，”我撇撇嘴。
“你要喜欢，下午去看房都行。”
时颜这样说，领着我上了电梯。
电梯开门是单户型，时颜开门，弯腰给我找了双拖鞋。
我眼尖，却瞥见鞋柜里头整齐摆放着的另外几双。
是我出国前跟时颜同居时留下的。
没想到他搬了家，这些都还没有丢。
装修倒不是我印象中的死气沉沉。
沙发上娃娃很多，阳台有很多被悉心照料的花。
客厅有个很大的落地镜，我们刚好站在镜子前。
我看落地镜时，他刚好透过落地镜看我。
我愣了一下，很快别过眼去，赶紧转移了话题。
“医药箱在哪？”
“电视柜下面第二个柜子。”
我应了声OK，弯腰去找的时候，眼角余光却瞥见时颜在解衬衫的扣子。
似乎意识到我在看他，解得慢条斯理的些。
我的沉默震耳欲聋。
“……斯文败类。”我嘟囔了句。
再起身时，他已经拖掉了。
后背是一大片瘀青，似乎再砸深点，就会皮开肉绽。
我心疼得厉害。
半晌不敢下手。
“去医院吧。”我给他抹跌打酒，他疼的倒吸冷气。
“我就想你给我揉，你给揉好得快些。”
时颜说完，还把背挺直了些。
我用了劲儿，他疼得五官都皱了。
“宋熹。”
时颜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轻点。”
我挑眉，“你不是说想好得快些？”
我说完，又加重力道，本来是心疼的，但是看他还能贫嘴，应该还是可以的。
“我只是想好得快些，但我不是想死。”
时颜说着，又转过身来握着我的手腕。
“好了，再揉出人命了。”
我抬眸看着他，心跳漏了一拍。
但很快恢复正常，只是瞧着他的瘀青。
确实被揉散了些，心里倒也安心了。
“现在知道出人命了，还敢喊我揉？”
我说完，起身拍了拍身后，一副功成名就就要走的样子。
刚打算挥手告别，时颜就拽着我的手腕，让我跌坐在他的怀里。
四目相对，他又没穿上衣。
我的脸是更红了。
“干嘛！光天化日耍流氓？”
我想推开他，但是被他抱得更紧。
“嗯，你去告我非礼吧。”
时颜说着，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
“宋熹，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有些不自在，紧紧拽着他的手。
“问什么？”
“问这个房子。”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将房子装成你喜欢的样子，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买你喜欢的东西，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还留着你的生活用品。”
时颜说着，沉闷的语气里有几分压抑着的委屈。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见镜子里我自己的表情。
无措，慌张，像是要砸进时颜的温柔陷阱里。
我有些闷闷的，“时颜，万一我没有到你家的机会，这些你岂不是白布置了。”
我说完，时颜摇摇头。
“不会，你一定会来的。不是今天，也有明天，后天。”
“宋熹。”
“我很早就认定了，你是我这一辈子唯一喜欢的人，唯一想要相伴余生的人。”
“就算不是今天，我也会想很多办法让你回心转意的。”
时颜说着，抬眸看着我。
“宋熹，我错了。”
“其实对错不重要，谁先低头不重要。”
“我只是想要你而已。”
“我只是，想要你亲口跟我说一句，你的未来规划里有我。”
“宋熹，我低头了。”
“你可不可以，也低头看我？”
时颜搂着我，头发蹭在我的颈窝里，痒得厉害。
我低头，下巴靠在他的发间。
我害羞得透红了脸。
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肩。
“时颜。”我轻声喊他。
“要是我一直不低头，你这个房子怎么办。”
“要是我不喜欢你了。”
“又怎么办。”
我说着，敲着这个房子里我熟悉的布局。
是很久以前，我提过的很多我们所谓的未来婚房的模样。
我从没有在这里生活过。
但这里，却确确实实都是我的身影。
“宋熹，你怎么会不喜欢时颜呢？”
时颜说着，抬眸瞧我。
我想起很久之前，我们还在谈恋爱的时候。
我也总是这样看着时颜。
我总是跟他说，“宋熹怎么可能会不喜欢时颜呢？”
我想起很多，很多。
最后却还是败下阵来，“对啊，宋熹怎么会不喜欢时颜呢。”
我喃喃道，却像是一瞬间卸下所有防备。
时颜却抱我抱得更紧。
顺势转身，将我整个人压在沙发上。
“时颜也不会不喜欢宋熹。”
时颜说这句话时，呼吸都落在我的脸颊上。
我说，“我知道。”
“熹熹。”
“嗯。”
“之前是我错了，我忽略了很多你的感受，对不起。”
“熹熹。”
“我错了。”
“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时颜说着，眼眸里是似水温柔。
他忽然说，“宋熹，我其实注意你很久了。”
“看你挺好看的，要不然我们谈段恋爱吧？”
我愣了一下，我说好。
时颜的吻却忽然落下来。
我想起年少时期的宋熹跟时颜。
16岁的少女，跟17岁的少年。
那时我把时颜堵在奶茶店门口，跟他说，“时颜，其实我注意你很久了，看你挺好看的，要不然我们谈段恋爱吧。”
然后一晃而过，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