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买沃洲山，时人已知处。——刘长卿《送方外上人/送上人》
恶心，只有一个想法，那只能是恶心。
该说白无相不愧是白无相吗？被绳子绑着，塞了那么多非人类吃的东西，竟然还能逃走，该说不愧是他吗？
只不过，此时的谢怜和周若嘉都没有心情来管这些了，因为当时那些从太子殿里逃出来的百姓兜兜转转的又回来了，而且大部分人脸上都有几个凹凸不平的东西。
艹！真是阴魂不散。
周若嘉将那把黑剑踹远些地方，手里攥着苦无，要是自己在这边，这些人估计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但问题是太子殿下还在这边。
倒也不是不能杀人，但对方肯定会心有基带，等到以后，说不定还会打一架。
想到这里，周若嘉叹了口气，缓缓地退了一步。
自己再怎么说，和谢怜的关系还是不熟，自己救他只不过是看在戚容的面子上，更多的事情，自己就帮不上忙了。
大家就这么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有几个人似乎想要说话，却忽听一人道：“真是看不下去了。”
众人寻声望去，谢怜也脸色苍白地抬起头。说话的居然是那个卖艺人，他道：“那个怪物叫你们怎么ganni们就怎么干？我看他就是瞎说八道。就算不是瞎说八道，他不会死，你们这就不是杀人了？”
旁边几人道：“大哥，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了，大家都要死了好吗！”
那卖艺人道：“我不也在这里？我不也照样要死了？我动手了吗？”
几人被他堵得一噎，半晌，有人道：“看你的样子，家里没老人孩子吧？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里很多人都是拖家带口的，哪能跟你比？”
那卖艺人指着最早出来的那对夫妇，道：“我是没老婆儿子，我要是有，我就死了也不会让我儿子看着wogan这种事，更别说手把手教我儿子干这种事了。我看你们儿子今后长大了成了个坏胚子就全是被你们这当爹妈的害的。这么迫不得已怎么不让你儿子捅你一剑？”
那妇人掩面痛哭，道：“别咒我儿子！要咒咒我好了！”那丈夫则怒道：“你说的是人话吗？你想让我儿子弑父？！罔顾人伦！”
“杀谁不是杀？再说就是你不想死吧？”周若嘉冷冷地在后面说道，那卖艺人也接着说道：“杀谁不是杀？你让你儿子杀你还有骨气些咧。再说当时你们干什么不去杀那个戴面具的怪模怪样的玩意儿？现在跑了，还能怪谁？”
有人ren不住道：“这位兄台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么久，我还以为有什么高见呢？我再观他面相，一脸死相，毫无血色，估计是没几天好活了才能这么大言不惭指责别人吧。这么义正辞严，你怎么不牺牲一下自己来给大家伙儿解围？”
那卖艺人道：“我不想牺牲自己啊，但是大家都不想牺牲自己，哪个想？你想吗？你想吗？但是我起码不捅别人。”
有人道：“他不一样啊。”
“啥不一样？”
“他是神啊！拯救苍生是他自己说的，而且他不会死啊！”
那卖艺人还要说话，谢怜再也ren不住了，轻咳一声，道：“兄、兄台！这位兄台！”
刚挨了几剑，他一开口，声音比平时弱上几分。那卖艺人转过头来，谢怜感激道：“谢谢你！但是……算了。”
再说下去，可能有人就要打他了。谢怜想起这人受了如此之重的内伤都是因为之前和自己比试的缘故，心下歉疚，又说了一声：“谢谢你！上次你胸口碎大石的伤好了吗？”
那卖艺人大声道：“啊？你说什么！我有什么伤？胸口碎大石可是我的拿手绝活！”
见这人在如此境地下还坚持不肯掉面子，简直就像一边吐血一边说“我完全没问题”，谢怜情不自禁想笑。这时，忽然有人指着那卖艺人大叫起来：“发作了！发作了！”
发作了？
周若嘉拔出了苦无，神情差到了天际，现在把对方杀了又不现实，放任不管更不现实，那应该怎么办？
突然，底下又传来一声惨叫，一人道：“我的腿、我的腿，好像……有点儿奇怪？！”
又来了？！
谁知，不止一人，几乎是在同时，另一个人也大叫起来：“我也！我的背！你们快帮我看看我的背！”
谁都不敢靠近这两个人，这两人一个自己拉起裤管，一个自己脱了上衣，众人看清他们躯体之后，齐齐爆发了惊恐万状的大叫。
这两人身上的人面，已经完全成形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长得这么快？！”
“我们呆在这里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但是他们怎么没发觉？”
“又不是在显眼的地方，而且只是有点痒而已，我怎么知道会这样！”
“完了，完了。我们该不会其实也长出来了，但是没发现吧？”
“大家快检查！快检查自己的身体！”
太子殿内混乱不堪，一检查，尖叫声此起彼伏。果然！已经有不少人身上早就都浮现出了人面，只是他们自己没有觉察而已，等他们觉察的时候，人面已经五官俱全了！
周若嘉清楚地记得人面疫的发作没有这么快的，可为什么会这么快？
难不成变异了？
那未免也太快了些吧！
如果不是，那周若嘉只能给白无相倒一杯王后殿下亲自酿制的酒来表示自己的敬仰。
“我们那样供奉你，你干了什么？打劫！你带来了什么？瘟疫！”这时，队里面有个人喊了出来，还朝他们这扔了块石头。
不过那石头压根就没有砸过来，就被周若嘉的一道火焰烧成了渣渣。
他带来的瘟疫？
谢怜愕然道：“……我？不是我？！我只是……”
然而，到了这一刻，众人的ren耐，已经到了极限了。
近百人红着一双又一双的眼睛，团团围了上来，靠得最近的那人拔起了斜插在地面上的黑剑。谢怜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那人手握着黑剑，哆哆嗦嗦地道：“你……你要弥补的吧？你要赎罪的吧？”
那黑剑的寒光流转，谢怜的恐惧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这么多人，如果每个人都用这把剑给他致命一击，到最后，他会变成什么样？
下一刻，他眼前一黑，偷袭他的不是谁，正是一直处于潜水状态的周若嘉。
“所以说太子殿下，我之后的一切举动就属于正当防卫，是不是？”
鲜血淋漓，周若嘉将手中的苦无拔了出来，微笑着将尸体踹到了一边。
“既然是你们送上来门的，那我就迅速点了。”
业火过境，烈焰焚烧，根本没有一个人能逃脱。青焰灼浪，瞬间将太子殿内神台下的所有活人烧成了一具又一具焦黑的尸骨！
“你就是跟随着太子殿下身边的那个小鬼火吧？”周若嘉擦了擦脸上的血，看着一直围着太子殿下身边转着的小鬼火。
“问一句，你是愿意直接去往生？还是修成人性，前者不动，后者动一下。”
看着那小鬼火疯狂乱窜，周若嘉就知道，这人生前肯定是太子殿下后援团的骨灰级成员。
算了，不管了。
“既然如此，那你以后就看好太子殿下，要不然以后在被人坑，我估计也没办法了。”周若嘉将手伸出来，故作深沉地说：“撒！鬼火桑，成为马猴烧酒吧！”
很显然，对于这句如此生艹的话，那鬼火要是听懂了就出鬼了，但它还是很听话地吞掉了周若嘉手上的丹药。
周若嘉先是一愣，扛着太子殿下就是一阵狂奔，与此同时，整座太子殿中爆出了一阵烈焰的汹涌灼浪。
我的妈呀！
周若嘉给那团鬼火吃的是“血魔炎”，这东西，听起来牛X，实际上确实牛X，当然，这里只是对鬼是好东西，人吃了估计会当场暴毙。
这还是谢怜从山上摘下来的，当时周若嘉颇为无语，并且一度怀疑对方是不是想偷偷杀人，没想到竟然能派上正当的用场。
大概这就是命运吧。
而待到火光渐敛，缓缓收拢，原先的那团小小鬼火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渐渐成形的一个少年身影。那少年跪在神台前焦黑的地面上，深深弯下了腰，双手抱头，正在痛苦万分地长声惨叫。
不断有黑气向上空飘去，那些都是被震得不得不逃离栖息之地的亡灵们，被狂风吹得流离四散。太子殿的上空黑云滚滚，缓缓旋转，仿佛天上生出了一只巨大的眼睛。
那是邪物出世，厉鬼成形的天象！
周若嘉拖着谢怜摇摇晃晃地下了山去。
已经是白天了，太阳也出来了，但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周若嘉一点也不觉得暖。
下山途中，她看到一条小溪，叮咚叮咚，甚为清澈活泼，走到溪边。溪水里倒映出她的模样，还是和原来一样，就是变得略显憔悴。
真是的，看来自己脱不了多长时间了。
周若嘉苦笑了几下，埋头掬起几抔溪水，洗了把脸，忽然发现上游似乎有什么东西。
她缓缓抬起头，只见不远处的上游岸边，一块大石旁，倒着一具尸体，看衣着，正是那卖艺的汉子。
周若嘉没有杀他，但他还是死在了路上，大石上有一滩格外明显的血迹，看样子是疼痛或恐惧之下撞石而死的。尸体已经烂了，一半泡在水里，散发出阵阵恶臭，一动不动，但那半烂的脸上生出了几个小小的畸形的人面，还在蠕蠕地翕动着。
她将那尸体捞了上来，默默地烧掉。
尘归尘，土归土，希望这人下辈子不要那么辛苦。
这时，她听到背后细细簌簌的声音，刚一回头，还没看见对方的脸，就先看到了一个迎面而来的拳头：“你们这些天都跑到哪里去了！！！”
周若嘉早就没力气挡住了，就只能直挺挺地迎上去，结果就被迎面贴近大自然了。
风信也没料到她居然这么容易就被打倒了，看看自己的拳头，再看看靠在树边昏睡的谢怜，愣了好一会儿，还没去扶，周若嘉已经自己爬了起来。风信脸色变了变，还是没缓和下来，又道：“你们俩也不注意一点，说了一声就跑出去，两个月不见踪影！可你知不知道陛下他们担心成什么样了？！”
周若嘉点了点头，偷偷将险些吐出来的血咽了回去，“戚容他们怎么样了？最近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对了，太子殿下是被我打昏的，没有生命危险，这你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个锤子啊！
风信注意到谢怜腰上配的那把黑剑，又道，“你们这剑是哪儿来的？”
“捡的，应该算是。”周若嘉略微思考了下，微笑着说，“今日之事，你就当不知道就行了……我记得你前不久是需要钱吧？我让戚容给你一些。”
闻言，风信脸上忽然有伤痛之色一闪而过，随即，摇了摇头，道：“现在不用了。”
三人回到了戚容布置的小院，王后一见到昏睡谢怜，就抱着他哭了出来。国主的模样看上去又老了不少，原先是在满头黑发里找白发，现在是在满头花白里找黑丝。但他却没表现得怒发冲冠，简单说了几句就没开口了，大概是怕谢怜一生气又跑个十天半月不见踪影，而戚容更是没有从屋子里出来，显然是生气了。
“你……没事吧？”戚容看着脸色惨白的周若嘉，险些将手中的杯子砸碎。
“没事……”周若嘉咳嗽了几声，接着又吐了口血出来。
戚容先是一愣，接着赶忙将周若嘉扶到了自己的床上，关上门，设好结界，压低着声音，颇有些咬牙切齿之感。
“你为什么不治疗自己身上的伤？你比我更清楚，这些伤一直放在身上会发生什么。”
“那就拜托你了。”周若嘉大大方方的伸出手，感受着戚容传给自己的灵力，这种不用自己耗费精力的治疗，不得不说，真是……
太爽了！！！
“戚容，下回还是你来当小队的奶妈吧！”周若嘉由衷地说。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