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李白《金陵酒肆留别》
当周若嘉睁开眼睛的时候，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不是，是很不对劲。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天花板一下子变得那么高？屋子里的盆栽怎么那么富贵？似乎还闪着金光。
难不成戚容那个家伙发财了，给自己的屋子装饰了一下？那这股浓浓的暴发户气息是怎么一回事。
周若嘉淡定地起身，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衣服，瞬间就不淡定了。
夭寿了！我怎么飞升了？
话说昨日，天空一声巨响。
天崩地裂，地动山摇。
长明灯战栗，火光狂舞，神官们统统从自家金殿中惊醒了过来，奔走相问：这是哪位新贵飞升了？当真是好大的阵仗！
谁知，前脚才叹了了不得啊了不得，后脚一看，一个小姑娘倒在了地上，脸色苍白，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是下界那家的文弱小姐呢。
“恭喜你，若嘉仙女。”灵文真君负手而立，道：“恭喜你，成功成为新一任的药神。”
“药神什么的也太不好意思了，话说小姐姐，我们平时都要干些什么啊？只要处理自己的文件就行了吗？”周若嘉想起太子殿下当年的功德，暗暗抽了抽嘴，想来自己平时还算是蛮闲的。
“对，不过你得先有一批大信徒。”灵文淡淡地表示。
“哈哈……”周若嘉颇有些尴尬，所谓大信徒，一般指三类人：第一类，有钱人，出钱烧香做法事、修建宫观庙宇；第二类，能向旁人宣法讲道的传道者；第三类，身心彻底贯彻信念者。其中以第一类最多，越是有钱人越是敬畏神鬼之事，而天底下有钱人如过江之鲫；第三类最少，因为如果真能做到这一步，那么这个人境界一定很高，离飞升也不远了。
但很显然，灵文小姐姐说的是前两类，周若嘉当年一心都扑在赚钱上，顶多是邻里之间稍微知道点，但也没达到药神的地步。
所以说，这就很尴尬了。
论一代天骄沦为无香火无宫观无信徒的可怜弱女子怎么办？
“灵文姐，我能不能先到你那边去打零工？”周若嘉欲哭无泪，自己现在成了神仙，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下界的。托梦给戚容也需要一定时间，建庙宇宣传更需要时间，更何况他们还要复国，等到自己能够处理自己信徒的时候，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为了确保自己的生活质量，周若嘉有必要找个较熟的大腿抱上，现在看看，灵文小姐姐简直是完美人选。
灵文：“……哎！我也可以，但是……”
灵文是司人事的神官，掌人事亨通、平步青云，整座宝殿从地面到穹顶堆满了公文和卷轴，那景象十分震撼，使人惊恐万状。周若嘉跟着灵文一路走来，每个从灵文殿出来的神官都托着过人高的公文，面无人色，不是一脸崩溃就是一脸麻木。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社畜？真是太壮观了。
“我毛遂自荐一下！我当年的算数课成绩可厉害了，计算方面的东西很擅长。”
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周若嘉觉得自己说清楚比较好。
“嗯……那就拜托若嘉仙子了。”灵文将一卷轴递给了周若嘉，周若嘉细看了一下，竟是天界仙宫的保养资金往来。
好家伙，一上来就给自己弄那么大的工程，你是铁了心让我动些手脚吗？
当然，此动手脚非彼动手脚，要知道，在资金往来上总会出些那么些情况能捞到好处，多的就不说了，怕过不了审。
总之，周若嘉花了一天多的时间就算好报给了灵文。
这东西可不是什么小工程，但毕竟自己业务熟练，所以说算的时候感受颇多，再加上第一次工作，所以速度之快让灵文小姐姐都有些震惊。
“你这是……”
“已经列好了，因为考虑到下面受灾，永安国物价大幅度提升导致周边国家物价同样提高的问题，我准备和雨师国进行贸易往来。”周若嘉倒了杯茶递给了灵文，浅笑着说：“雨师国因为之前的战争导致经济贸易倒退，原材料相对便宜一些，后期的加工我准备到永安国去，目前那边人员的再就业问题还没得到解决，新型商业生机勃勃，最主要人工便宜。”
“所以统共就要花四千万两黄金？”
“对。”周若嘉苦笑了几下，“主要是现在经济确实不好，要不然还能更便宜些，可是考虑到这里的房屋修建确实难度较高，所以……”
“不必说了，这些卷轴都交给你了，届时功德我尽数奉于你坛上。你看如何？”灵文似乎很高兴，眼睛几乎都在发光，看得周若嘉头皮发麻。
就像是饥饿的狼看到兔子一样。
周若嘉苦笑了几声，点了点头。
自己这地方还不熟，但凡了解清楚，就不会出现这样打工的场景。
至于为什么选择跑到千里迢迢的永安国……
“戚容？戚容？你在吗，看得到我吗？”周若嘉这还是第一次托梦，很明显，戚容睡得并不是太安稳，梦境一闪一闪的，风景不停地变化。
“若嘉……你这是？”戚容惊恐地看着周若嘉的一身神官服装，他虽然早就隐隐猜到，但没想到这一天来的会那么快。
“明白了，你是什么神？我给你建几千个神庙。”
“……兄弟，正常点，不必那么惊慌。”周若嘉看着几乎语无伦次还不忘土味情话的戚容无奈地笑了笑，“我呢，现在貌似是药神，大概是管医药方面的吧？可能还会管疾病什么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这两天出大乱子了！”听到周若嘉的解释，戚容ren不住抱怨道。
这一切还得从周若嘉飞升后说起。
谢怜悠悠地睁开眼睛，他这一觉睡得极其不安稳，可能是被周若嘉物理上直接睡着的原因，头晕地可怕。
这时，有人敲门，谢怜以为是风信，不应。半晌，才听王后的声音道：“皇儿，是母后。让母后进来看看你，好吗？”
谢怜本想躺着不动，但躺了半晌，还是起来开了门，疲倦地道：“干什么？”
王后端着一个盘子，站在门口，道：“皇儿没吃东西吧？”
谢怜看着她，ren了许久，才把已经涌上喉头的一句“没吃东西也不想吃你做的东西”ren了下去，侧开身子让母亲进来。王后把盘子放到桌上，道：“你看。”
谢怜一看，气得简直想笑，道：“这是什么？”
王后献宝一样地道：“你看，这个，是‘比翼连枝丸’，这个，是‘花好月圆羹’……”
叫比翼连枝的长得像一尸两命，叫花好月圆的根本凹凸不平，谢怜不得不打断她道：“怎么这些东西还给取了名字？”
王后道：“菜式不都得有名字吗？”
谢怜道：“那是皇宫中的御膳。普通人没有人给菜取名字的。”
皇宫，御膳，普通人。王后顿了一阵，笑道：“也没有人规定一定要御膳才能取名字啊，就当图个吉利吧。来，吃吃看？母后花了好久给你做的。”说着递上筷子。谢怜却没笑，也没动筷子。
王后笑着坐了一阵，笑容渐渐缓下来，道：“皇儿啊。”
谢怜道：“什么。”
王后道：“你怎么又跟若嘉吵架啦？她是个好孩子，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们，要谦让一下对方。”
谢怜根本不想解释，也没力气解释，道：“你们屋里待着就行了，不要管这些。”
王后迟疑片刻，道：“母后知道可能不该说，但是，你不在这的这些天，都是戚容和风信这两个孩子一直在照看着……”
谢怜道：“母后，你到底想说什么？”
王后忙道：“皇儿，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指责你。真的不是，我知道你也很辛苦。我只是说，风信这孩子一直跟我们，跟着你，也不容易。我感觉得出来，他不是不想走的，但是他留到了今天，全是因为惦记着你们的情分。戚容那孩子虽然性情大变，但依然考虑着我们的感受……”
听到这里，谢怜霍然起身，道：“谁又容易了？我很容易吗？！母后，你们不要问了行不行，你们不懂不要掺和了行不行！！”
见他夺门而出，王后慌了，起身追出，道：“皇儿，你去哪里啊？我不说了，母后不说了！你回来！”
谢怜厉声道：“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你放心！我这就去让大家都容易一些！！”
王后跟不上他，不一会儿就被甩开了。直到晚间，谢怜才拎着几个袋子回来，一打开门，所有人都没睡，都在等他，脸色都很差。谢怜反手关上门，道：“怎么了？”
戚容本来就不喜欢谢怜的性格，再加上周若嘉突然不见，很多事情就一团糟，他已经急死了。国主已经数落过王后了，她眼眶还是红的，见谢怜回来，长舒一口气，强颜欢笑道：“皇儿，你回来了！我今后再也不会多问了，你不要突然掉头就走，有什么事母后一定听你的……”
谢怜却道：“你们想多了，我没要走。你们进去休息就是了。”
待到国主王后都进屋去了，沉默片刻，风信道：“就算我问你你去哪儿了你也是不会回答的是吧。”
谢怜没说话，把那几个袋子丢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风信道：“这是什么？”
谢怜打开袋子倒过来，从里面抖落了一大堆金器银器，几乎映亮了整个屋子。风信一下子站起来，道：“你……你这是哪儿来的？！”
谢怜头也不抬，坐在地上一边清点，一边道：“用不着这样。到城里大户人家走了一趟而已。放心，没人发现，戚容，这些天辛苦你了，这些东西就给你了。”
戚容：“……”
相比于戚容的淡定，风信则更为震惊，他双目圆睁：“你！……”
他想起国主王后还在隔壁，压低了声音，道：“你偷东西？！”
谢怜道：“你用不着这样看着我。大家都不容易，有了这些就容易多了。”
风信道：“那你也不能偷东西吧？！我们可以卖艺的！再说了，戚容不是还有药店吗？我能过去打杂。”
谢怜道：“卖艺一天累得要死要活能挣几个钱？打杂一天能挣多少钱？更何况我们不能只靠着戚容一个人！”
戚容：“……”
不必如此，我认为你们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更安全些。
风信倒退两步，谢怜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快要晕过去了的表情。
风信好容易站住了，确定了这话不是自己听错了，喃喃道：“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谢怜抬起头，反问道：“什么样子？”
风信怒道：“我不想说你！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打劫的事情我已经不问你了，你怎么还变本加厉了？！”
谢怜冷笑道：“果然。”
风信道：“什么果然？”
谢怜站起身来，道：“你果然一直都记着打劫的事。想问我，又不好意思问，是吗？你心里想象过千百次怎么回事了吧。不用想了，我告诉你。”
他一步一步，逼到风信面前，道：“是真的。我打劫了。”
风信被他逼得倒退一步，道：“你……你还是从前的太子殿下吗？！”他又前进一步，低声怒道，“我们过的这么苦，为的是什么？！如果这种事你愿意做，我们早就做了，何苦要捱到今天？！你这样算是什么？！前功尽弃吗？！”
“等等！什么前功尽弃？”戚容打断了两人单方面的交谈，皱着眉头说：“你们俩都给我冷静一下，要是冷静不了就给我出去到河里游一圈再回来。”
可很显然，戚容并没有周若嘉的魄力，碍于面子和性格，他只能口头上说一说，并不能像周若嘉那样说到做到。
这就导致场面更加混乱了。
“是啊，为什么要苦苦捱到今天？”
风信一怔。谢怜又道：“从前的我是什么样的？骂不还口吗？打不还手吗？自不量力吗？拯救苍生吗？这是什么？这不是个蠢货吗？你觉得那样一个蠢货好吗？你觉得我必须是那样的我吗？一旦不是，你就很受打击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