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李之仪《卜算子·我住长江头》
周若嘉隐藏在暗处,她当然知道这并不能骗过太子殿下的法眼,但还是要做做样子的。
要是追问自己的身份……就直接推倒戚容的身上就行了。
那一瞬间,周若嘉感觉自己真是戚容的“亲妈”,试问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她更讲义气的人吗?
完全没有。
如果按照下面戚容给的剧本,应该是坐金马车横冲直撞,为了防止受害者增加,周若嘉便提前找好位置,等一会救完人便离开,争取将自己做好事不留名的态度发扬光大。
想到这里,她悄悄将自己的斗笠往下按了按,这种事情虽说是第二次,但还是有些紧张。
这时,巷子口忽然热闹起来,那五六个衣衫褴褛的孩童围了上来,纷纷道:“哥哥。哥哥回来了!”
哥哥?
周若嘉有些奇怪地瞟了了眼巷口,没想到这三人也挺心shan的,竟然定期给贫苦的小孩送吃的。
随即便发现,这群孩童叫的“哥哥”不是他们所有人,而是慕情。小孩甜甜地叫他,慕情却是不理,道:“这次没有。你们别乱叫。”
他虽是木着脸,语气却并不真的很冷。说完又对谢怜道:“殿下不要介意,这是附近的孩子。”那群孩童却明显是与他相熟,平日里玩闹惯了,完全不怕他,笑嘻嘻地围着他们,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找慕情讨吃的。最终,慕情还是从袋子里取了一串红宝石般的樱桃,给他们分了。
见状,风信颇为惊奇,似乎觉得慕情做这种事很稀奇。也难怪,毕竟慕情长着一张看上去就极为薄凉的小白脸,路人饿死在面前也要捂紧自己口粮的那种。谢怜倒是不吃惊。原本他也想摸出点什么给这群小儿,奈何他身上又不是常年带着糖果的,叫风信直接给点银钱,又仿佛在打发乞丐,终觉不妥。谁知,正在此时,忽听哒哒狂响,长长一串马声嘶鸣,大街上传来一阵尖叫。
几人神色一凛,谢怜抢出巷子去。大街两侧东倒西歪、人仰马翻,行人纷纷逃窜,红苹果、黄梨子滚了一地。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便听一个少年狂笑道:“让开让开,都让开!谁不长眼睛看着点儿,踩死了我可都是不管的!”
周若嘉:“……”
大兄弟,你这是有点过了。
你看那戚容表面上狂妄,内心几乎要咆哮了,再加上马车的颠簸,有好几次差点将自己甩下来。
只可惜自己要演秋名山车神,这一路上没有详写的地方,基本上都往人烟稀少的地方开,而这条巷子是必经之路,自己就算不想也得开。
所以,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这位无所不能的老乡身上了。
风信骂了一声,道:“又是戚容!”
果然,戚容站在他那辆华丽的金车上,脸含煞气,扬着马鞭,一阵乱甩,抽得白马嘶鸣。谢怜道:“拦下他!”
与此同时,周若嘉从暗处跳出,揪住一孩童的衣领,将他扔到对面的草堆子里,接着又在对方的嘴里塞了一粒药丸。
那是戚容昨天给她的,说是能止痛止血,既然是皇室的东西,质量还是有保证的,至少刚刚那孩子的蹭伤已经好了很多了。
周若嘉正要去看被戚容驾车撞翻的行人与摊子,检查有无人受伤,却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猛地回头一看,只见那辆高大的金车之后,拖着一条粗粗的长麻绳。而绳子的尾端,系着一只麻袋。那麻袋里似乎套着一个什么东西,还在里面挣扎不止。看样子,是装了一个人。
一瞬间,周若嘉只觉毛骨悚然。下一刻,她夺步冲了上去。
但她迟了一步,谢怜三步追上马车,长剑出鞘,挥剑斩下。那条麻绳应声截断,那只麻袋也落到地上,滚了两下,不动了。
周若嘉迟疑了一会儿,但还是硬着头皮跑了过去。
那白马被戚容抽得没命狂奔,连带马车也车轮飞转,风信去前方拦马,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拦不住。而谢怜三步追上马车,长剑出鞘,挥剑斩下。那条麻绳应声截断,那只麻袋也落到地上,滚了两下,不动了。
谢怜俯身察看。这只麻袋也不知在地上拖了多久,被磨到破得厉害,肮脏至极,血迹斑斑,仿佛是沉尸袋。他又是一剑,斩断系着麻袋口的绳子,打开,只看了一眼,里面果然装着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幼童!
谢怜一把撕开了整只麻袋。那幼童在里面蜷缩成一团,紧紧抱着自己的脑袋,脏兮兮的衣服上不是对他来说过大的脚印便是鲜血,头发也是血污纠结,乱七八糟,明显是给人痛殴了一顿,简直看不出人样了。而看身形,不过只七八岁,极小一只,抖得仿佛被剥了一层皮,真不知是怎么在被这般暴打和拖地后还能活下来的。
周若嘉感觉脑袋里嗡嗡直响,但还是蹲了下来,在那孩子嘴轻轻掰开,塞了一颗药丸。
“你不要动,保持清醒,那边的那个孩子,把木板递给我,谢谢。”
周若嘉额头上微微出了些细汗,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哪怕是做紧急处理,心中还是害怕。
虽然她知道戚容是有苦衷的,但心中不免生气,将一个活人装在一只麻袋里,拖在马车后!若是没被太子殿下看见拦下,这个小小幼童今天岂不是就要被活活拖死?!
接过那孩子递来的破木板,周若嘉将自己缠头发的长发绳摘下来,撕了块自己外衫上的布,急救工具倒是凑齐了,但之后还是犯了愁。
这孩子伤得太重了,一般来说,急救现场可就地取材,如木棍、板条、树枝、手杖或硬纸板等都可作为固定器材,其长短以固定住骨折处上下两个关节为准(两个关节同时固定,才能限制骨折处的活动)。如找不到固定的硬物,也可用布带直接将伤肢绑在身上,骨折的上肢可固定在胸壁上,使前臂悬于胸前;骨折的下肢可同健肢固定在一起。
但是……周若嘉看着躺在地上孩子,手上的速度有加快了些。
前方远处,传来阵阵嘶鸣和戚容的怒吼之声,须臾,风信高声道:“拦下来了!”
谢怜几步赶上前去,正好赶上戚容一声惨叫,怒道:“你这狗胆包天的下人,竟敢伤我,谁给你的胆子?!!”
原来,风信拦不下他,便去抢马的缰绳。戚容当然不给他,抢来抢去,便被风信情急之中无意的一撞推下了马车。他摔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膝盖擦破了口,见四周都是围观者,只觉愤怒难堪。谢怜却道:“我给他的!”
戚容张了张口,道:“太子表哥!”
谢怜怒道:“你看看你这做的什么事!戚容,我真是……”
戚容实际上也挺无辜的,他也不想啊!但系统让他做这些的,他也丝毫没有办法,只能心中祈祷这孩子命硬,能抗过去。并且还偷偷以别人的名义安排医生,企图最后进行抢救。
不过看起来没事了。
“太……这位公子,这孩子身体的折断处我都加以固定,带去治疗的时候尽量保持平稳,切忌不要乱动。”周若嘉看了下那孩子的额头,心里有些不安,会不会有脑震荡,这自己可处理不了。
“谢过这位小姐了。”谢怜又那么丝惊讶,认识自己的本来就很少,没想到眼前这位姑娘竟然能猜出自己的身份。
不过从衣着上来看,应该是个贵族小姐,可能在宴典上见过吧。
这时,他忽然感觉怀中的幼童缩了一下,似乎慢慢松开了抱头的手,正从胳膊肘之中偷看他。
谢怜立即收敛了怒气,低头柔声道:“你感觉怎样?有没有哪里特别痛?”
那幼童居然还清醒着,没痛晕过去,也没吓呆,摇了摇头。谢怜见他露出来的小半边脸鲜血淋漓,想要看看他有没有伤着头,谁知,那幼童却是紧紧捂住了另外半边脸,死命不给他看。
谢怜哄道:“别怕,没事,我只是想看一下你的伤。”那幼童却越捂越紧,仅露出一只漆黑的大眼睛,流露出一阵惶恐之色。但这惶恐又不像是害怕被他打,倒像只是怕被他发现什么。
看着这小半边脸蛋和一只眼睛,谢怜忽然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孩子,微微眯眼。见他脸色极为难看,戚容道:“太子表哥,这小不死昨天坏了你的大典,我帮你出气。放心吧,我留了分寸,死不了的。”
周若嘉差点眼睛一黑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自己老乡到底扮演的是个什么角色,这也太不会看场面了吧。如果不是身份尊贵,可能早就被暴怒的人群群殴致死了吧。
只是可惜这孩子了,估计得躺个十天半个月吧。
谢怜ren无可ren地道:“谁告诉你我要出气的???关这孩子什么事?又不是他的错!”
戚容却是振振有词,道:“当然是他的错。要不是他,你怎么会被国师责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