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次日，我红肿着眼睛去当值。
见了陛下，我心中还是有些心虚的。
想起昨夜情急之下打他的那一拳，我偷偷掀了掀陛下的衣领子。
嚯！好大的包！
我又听见了陛下的心里话：‘到底是不是梦呢……’
他在心里思索了半刻钟，还是没能忍住，问我道：‘姜明啊，朕昨夜喝糊涂了，你帮朕回忆回忆，朕都做了些什么事情啊？’
‘额……’我慌忙以最快的速度组织好语言：‘陛下，陛下您九五至尊，自然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了。’
他将自己的茶杯端了起来，‘你去给孤换一盏茶吧，这杯有些凉了。’
‘是。’我抬手欲接过，陛下却直接将茶水洒在了我的胸口上！
这这这，他分明是故意的！
眼看着裹胸布的轮廓就要透出来，我慌忙将手掩在了胸前，‘陛下，奴才殿前失仪，怕污了陛下的眼睛，这就下去换身衣服来。’
陛下突然抬手制止了我：‘且慢，不必这么麻烦，朕给你随意找一件衣裳便是。’
我听见他在心里说：‘小样，还制不了你了？跟朕斗，你还嫩了些……’
我连忙跪下道：‘奴才该死，您就是给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穿您的衣裳啊！’
迂回之术，敌人强尽，我绝不能掉以轻心。
可陛下却自顾自的拿出一件内袍，示意我尽快换上。
我硬着头皮接过，一步步走到屏风后面。
陛下突然又大喊：‘你且在这换就行，都是男人，有什么怕的？’
我的心砰砰砰的跳。
不行，今日绝不能让他得逞。
于是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回头抱住了陛下的大腿：‘陛下，恕难从命！ 奴才身子残疾，模样可怕，万万不可污您的眼睛……’
我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只觉得脑门上一凉。
一滴，两滴……
‘陛下流鼻血了！’
我惊呼。
随后陛下默默的指了指：‘姜明，你把自己的领子蹭开了……’
一股凉意直穿胸膛，我缓缓低下了头，便以闪电般的速度冲了出去。
完蛋了，陛下已经发现了我是女人，而且还因我流了鼻血……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活着，当天晚上就把自己吓的不轻，连着告假三日，只有小允子心地善良，愿意帮我替班。
可是晚上他却变了卦，他对我说：‘明日你还是自个去吧，陛下见不到你，很是烦心，我们都不敢靠近。’
完了，这定是急着要来锁我的命了。
无奈之下，我跑到院子里，朝着自己身上浇了两大桶冷水。
届时明日发着高烧，说不定陛下能念我坦诚，从轻发落。
8
次日，我高烧不退，嗓子眼里都快能冒出烟来。
但我依旧极为敬业的端着茶水，七扭八歪的候在了陛下身边。
陛下见了我，在心里暗暗吐槽：‘几日不见，脸竟变成了猴屁股。’
有没有可能，奴才正发着高烧呢？
一个上午过去了，陛下仍没有要下旨杀我的意思。
怪哉，怪哉，陛下不杀我了？
不过我迅速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陛下心思缜密，定是要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杀一儆百。
下午，太宰大人来了。
他当面进谏：‘陛下，您如今正当壮年，应当及早诞下皇子，这不仅仅是老臣一人的心愿，也是咱们满朝文武百官的心愿啊！’
随后，他又将话锋对准了我：‘姜总管，你身为陛下身边的人，自然也要为龙嗣着想，平日里自然是要时时刻刻提醒，劝说着陛下的……’
我连忙回应道：‘太宰大人放心，奴才定会铭记于心的。’
其实我还想再客套几句，但却收到了陛下警告般的眼神。
难不成，陛下真的肾虚？
我听见陛下在心里骂我：‘多嘴多舌，竟跟老东西同流合污。’
但现在，我却觉得无所畏惧。
毕竟我已经是将死之人了，早死晚死都一样。
于是我决定，在临死之前，多给陛下添些堵。
晚上，我端来了各宫娘娘的牌子，语气严峻：‘陛下，您今日要翻哪位娘娘的牌子？’
陛下却将目光对上了我，‘你觉得，朕翻谁合适？’
这是什么战术？为何总是不按套路出牌？
但我还是硬着头皮将各位娘娘都介绍了个遍，谁也不算得罪。
‘奴才觉得，年贵妃才貌双全，庄嫔娘娘歌声优美，苏妃娘娘也是舞技超群，不过陛下也有好些日子不曾召见惠贵人了……所以奴才觉得，各宫娘娘都是极为合适的。’
陛下黑着脸听完了我的废话，然后道：‘不如你来替朕吧，朕今日公务繁忙，实在没心思翻牌子了，可你白天已经答应了太宰，要监督朕，既如此，你便替朕吧……’
‘万万不可啊！’我直接大喊起来：‘奴才是阉人，奴才是阉人啊……’
这一回，陛下直接抽出了他二龙戏珠花样的睡袍，将我强硬的裹了起来，又直接将我按到了龙床上。
‘你若是敢忤逆朕，朕现在就治你的罪！’
我躺在天子的榻上，不由得发自内心的感叹到：‘舒服！’
这皇帝的床，和我们奴才的就是不一样啊！
这床又大又软，躺上去，就如同睡在云彩上似的……
很快，我的眼皮就上下打架起来，我硬生生的坚持了好一会儿，却还是没了意识。
9
次日我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缓缓睁开眼睛。
能在天子的床上睡觉，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可没想到，陛下竟睡了在我的旁边！
我用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没什么反应，看来是还没有醒。
昨日他那般恐吓我，却还是没翻牌子。
‘陛下该不会是肾亏之人吧？’我一时没忍住，碎碎念了起来：‘从不翻牌子，定是肾亏……’
突然，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朕的肾亏不亏，你不妨来试试看？’
我直接一个激灵掉下了床，随后我狼狈的抓住了床沿，只露出了两只眼睛。
我弱弱的说：‘陛下，您杀了我吧。’
每日都受着惊吓，不死也快要精神失常了。
‘给朕说说你为何入宫吧。’
我缓缓开口：‘回陛下，奴才是为了哥哥才选择入宫的。奴才其实是女人，奴才骗了您，愿意以死谢罪。’
陛下却抬手弹了我一个脑瓜崩：‘朕何时说过要你死了？你只管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奴才不用死了？’听到这，我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我瞬间放飞自我，将自己入宫以来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见陛下表情凝重，我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陛下，奴才当真是不用死了吗？’
他砸砸嘴，道：‘若是想让朕原谅你，也不是不可以，你入朕的后宫，做朕的女人。’
‘啊？’我栽倒在地，‘那奴才还是死吧，奴才不愿意入宫。’
‘为何不愿意入宫？’
我说：‘奴才只是一个平常人，从未想过入进入后宫，奴才此生，只愿意过自由平常的日子，若是过不了自己想过的日子，奴才愿意终身不嫁。’
陛下的神情落寂，良久，他对我说：‘朕不会难为你，朕放你出宫吧。’
10
我就是这样糊涂的被送出了宫，陛下给我的金银珠宝沉的不行，足够我吃上一辈子了。
说实话，我的心里竟也有些失落。
小允子他们没有读心术，自然是侍候不好那个矫情的陛下的。
以后他想早睡，想吃杏仁露……都只能自己说出来，可他却偏偏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知不觉，我竟红了眼眶。
我在京郊开了一间茶馆。
由于我也是服侍过天子的人，沏茶也都是用的宫里的法子，生意很快就红火起来了。
次年东月，我听几位茶客在位子上讨论着：
‘真是可惜，陛下正当壮年，却害了不知什么病，竟然驾鹤西去了……’
‘是啊是啊，他是个好皇帝啊……’
我放下了手里的茶壶，过去搭话道：‘二位客官说的可是真的？陛下当真……’
其中的一碗大概满脸疑惑的望着我，道：‘是啊，你还不知道吗？宫里早上就传来消息了。’
我捂住嘴巴，一路跑出茶馆，才敢放声大哭起来。
‘怎么会……怎么会……’
我的眼里满是陛下生前的场景，彷佛他批奏折的样子就在昨天。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你可是在为我哭丧啊？’
我不可思议的回头望去，又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
这不是梦！是活着的陛下！
陛下轻轻擦干了我的眼泪，道：‘我是假死，骗过了天下人。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早已经离不开你了，我愿意与你做一对平凡夫妻，从此以后，一生一世一双人。’
‘陛下你……’
他轻声打断了我的话：‘我已经不是陛下了，以后你要改口了！’
忽然，我又听见了某人心里在说：‘先前总是说我肾虚，今晚便叫你好好试一试！’
现在，我没机会再喊‘奴才是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