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宣和元年,正月。
州桥夜市空空荡荡,陡然间响起一阵尖鸣,只见一柄乌黑的飞箭破空而去,直袭前方惊慌失措的男子。
一声哀叫之后,男子便趴在地上不动了。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
作为一名业余的跑酷爱好者,王钰这次栽了!
刚才腾空飞跃跨过楼顶栏杆,眼看就要成功着落,没想到一脚踏空,身体开始急速下落。
摇摇欲坠中,他失去知觉。
落地后,突然惊醒,却发现除了手臂疼痛,竟然无碍。
他站起身,抱着手臂张望。
就在这时,一道厉喝拔地而起:“且慢!莫要伤他性命!”
王钰以为自己听错,回头一望,只见数名黑衣人正向自己慢慢靠近。
为首之人横臂阻拦,另一只手摊开,正低头细细端详着什么,似乎是——玉佩。
他下意识摸了一把腰间,但见玄衣长袍,白底皂靴……穿越了?
穿越到一个异世界也就罢了,还被人追杀,这荒谬的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还磨叽什么,只有逃啊!
王珏强忍疼痛,跨过一处断墙,便跑进了一处院子。
这时才发觉,这具身体实在柔弱,连六块腹肌都没有。
院中荒草伏地,枯叶残雪堆积在破门前,说不出的荒凉。
他惊魂不定地打量四周,只见四周空阔,绝无藏身之处。
而东邻一户的隔墙,比他还要高出一米有余,要翻越过去,对于受伤的他来说已无可能。
前路未知,后有追兵,没有时间给他思索对策。
王钰背靠大树,做过几个深呼吸后,双眼一闭,心一横,把衣角塞进嘴里,左手攥紧箭柄用尽全力一扯。
痛地差点窒息,他咬牙溜到地上,扯下腰带,绕在右臂上,牙齿配合勒紧,然后胡乱打了个结。
脚步声再次逼近,王钰只好钻进了破门。
“搜!”
只此一字,凶煞狠绝。
眨眼间,不大的院落中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王钰紧贴墙壁,体力的消耗和痛楚的折磨,让他浑身乏力,冷汗直冒。
突然,破门被人推动,尘糜激荡。
王钰掩住口鼻,往里缩了缩,他握着利箭,眼睛一刻不眨地盯着破门的方向。
就在这时,一阵哒哒马蹄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破门的晃动戛然而止,隐约能听见马蹄捶地和打喷儿的声音。
“撤!”
随着一声令下,追杀之人离开荒宅,逃之夭夭,四周顷刻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王钰钻出破门,抱着伤臂,看着端坐马背之人,仍心有余悸。
那人双眼微眯,缓缓道:“王钰,王司域!”
这声音低沉,让他的记忆不断上涌,寒风吹来,顿感一阵头晕目眩。
原来,他是刑部左侍郎王崇家的养子,因无心科考,在长姐的牵线搭桥下,托了提点皇城司楚丞舟的关系,成了一名亲事官。
亲事官,人称察子。
是皇城司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负责秘密侦查工作,充当皇帝的耳目。
平时混迹在京城各处,有可能是勾栏瓦舍,也有可能是朝臣身边,特殊时期,还会负责监视外国使臣。
虽然记忆已融合,但为何会被追杀,他也一头雾水。
而楚丞舟绝不会无端出现在这里,难道他一直在跟踪自己?
毕竟是上司,应该无恶意吧。
这么想着,他恭身施礼:“多谢楚司使相救!”
湛蓝色暗纹长袍在马背上随风飞扬,楚丞舟沉声道:“你可知,是何人要取你性命?”
王钰摇摇头,“属下不知。”
“拿来!”
王钰低头看向自己,唯有手中的箭矢最是显眼,便抬手递了上去。
楚丞舟面色微变,定睛细瞧,只见那箭尖上血迹未干,利刃泛出缕缕寒光。
片刻后,他居高临下道:“此事我会放在心上,明日随我去一趟开封府,尽早在御街等着!”
说完便抖动缰绳,夹紧马腹离开了。
王钰长舒一口气,作为皇城司三千亲事官中的一员,又是刑部侍郎的养子,总体看来,情况不算太坏。
手臂痛感丝毫未减,隐约感觉杀机潜伏,看样子,还有麻烦尚未解决。
算了,自己想不出,那个老爹总应该知道些什么,再不济,长姐也会提供点什么信息吧!
他跟随记忆,往侍郎府的方向走去。
完全没有察觉到,隐在暗处的一道黑影,看他离开,转过街角便不见了。
王崇从刑部回来后,便坐在正堂,一脸沉郁。
长姐王曦君看到王钰回来,急忙迎了上来,“司域,怎么才回来?你这是,怎么又受伤了?”
见他衣衫凌乱,脸色惨白,手臂上还缠绕着腰带,王曦君秀眉紧蹙,连忙叫婢女拿药箱来。
“姐,我没事!”
抬头看去,只见女子端庄温婉,琼鼻樱唇,脸上尽是担忧之色,王钰推开她的手,不动声色瞟了一眼养父。
只见他站起来,随意扫了一眼,道:“司域,明日你就去开封府报到,皂班刚好有缺儿,我与常知府说好了!
什么名堂都没做出来,命都丢几回了!
皇城司岂是你这等文弱书生待的地方?瞎胡闹!”
“我……”王钰想出言反驳。
“你什么你,明日就去!”
王崇气呼呼说完,瞪了一眼王曦君,便甩袖走了。
“伤口颇深,要叫大夫来才是!”王曦君解开伤口,一脸担忧道。
“不用了,姐!”
王钰拿过药箱中的瓷瓶,把塞子一拆,抖动着粉末倒在伤口上,忍痛安慰道:“只是皮肉伤,无碍!”
见他如此逞强,王曦君有些哽咽,“司域,姐知道你有苦衷,不过父亲也是为你着想,你不要怪他,也不要往心里去!”
她说的这些,王钰当然知道。
只是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王钰了,一个身世都不明的人,有什么资格躺平,对待收养家庭,更不该冷言冷语。
作为皇城司的一名亲事官,不论如何都要做下去才是。
也只有继续做下去,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追杀!
因为在他的记忆中,还残留着一片血红,他猜想,这或许有关自己的身世。
这个时代,可是他做梦都想亲历的,因为他不相信大宋巍巍江山,五六年之后便轰然倾覆。
既来之则安之,王钰已准备在这大宋开启新生。
他勾起嘴角,道:“当然!他是爹,你是长姐,你们都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我都明白。且待我干出一番名堂来,再为你们打算!”
他突然变得这么懂事,王曦君很是意外,放在之前,王钰可都是一副“悉听尊便”的态度。
看来,人经历些磨难,总会成长一些。
她倍感欣慰,但一想到楚丞舟,又为难道,“那明日?”
王钰起身,展颜一笑,“放心吧,姐!楚司使那里,我自己去说,我只做亲事官!”
次日清晨,大相国寺晨钟嗡鸣,声韵远播数里,青绿色的琉璃瓦顶上,鸽子交头接耳,似乎在商议着什么。
王钰一顿胡吃海塞,心满意足。
站在东大街与御街的交叉路口,一边看睡眼惺忪的人们享受美食,一边耐心等待着楚丞舟。
看来,这个原主之前的确不通人情世故,甚至到了招人厌烦的地步,就连皇城司也已经有了退货的打算。
可去开封府能做什么?
皇城司亲事官再怎么说,也是皇差,不比开封府那些临时工威风?
楚丞舟大踏步而来,看到王钰神情淡定,微微一怔。
“楚司使!”王钰恭敬施礼。
“大街上,就无须那些虚礼了!”
他大手一挥,径自往对角的开封府走去。
王钰热脸贴了冷屁股,也仍旧面不改色,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入了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