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薄雪享受够了温柔,化作一丝丝水流,羞涩逃遁而去。
两人踩着泥泞,来到训练场,王钰把从楼岚这里打探来的信息,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了他。
卢清惊讶地合不拢嘴,“什么!西北竟也被他们渗透的如此可怕了吗?”
王钰对此却不感到意外,缓缓道:“但凡商行,背后一定不简单。
当初咱们在榷场查到昌隆商行,会长先我们一步被刺杀时,我就已经料定他背后大有来头。
如今暴露出来也好,这样一来,咱们也有的放矢了!”
卢清没有上帝视角,对这样的邪行只感到后怕。
他抬手一指楼岚的方向,道:“他怎么办?你真的是想救活他?”
王钰叹道:“他的死活对我来说,是不重要了。可是楼胭脂已被刘彦将军家接纳。
当初带楼岚回凤翔,她也是知情的。
楼岚真死在咱们这儿,如何说得过去!”
卢清紧了紧裤腰,双手攀住吊环,翻身跃上横杠,想让自己尽快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王钰也知道他为难,如今军中没人知道楼岚的身份,只晓得他是王钰的人。
可一旦没别有用心的人传开来,后果将不堪设想,他作为维护凤翔安稳的最后屏障,绝对不允许因他一人,闹得人心惶惶。
王钰跑了几步,踩着墙壁,翻身立在那道高墙上,抱臂道:“后日,我送李岩出境。
你若是不愿意接这个烂摊子,楼岚我一并带走。”
卢清眨了眨眼,“这样最好!凤翔今时不同往日,党项人来过,契丹人来过,绿洲神秘人也安家落户了……
不出事则以,只要出一点事,他们就会被推向风口浪尖。
耶律定那死小子,如今虚弱得很,倒是不足为惧。
若是真有契丹人找来,我挖个坑,先把他埋了,等人一走,再挖出来都使得。
楼岚不同,他不仅是党项人的细作,还是秣腾教的大祭司,简直就是大魔头!”
王钰不想对这个教多做解释,他一跃而下,“此事你知我知,后日我一出城,绝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还有,李家压下李继耘的死讯,这其中缘由你已清楚。
就当没见过李继耘,李继耕如今被顶在杠头上,要么他接任大祭司,继续奉献人头。
要么交出李家的财富,保离家周全。
但无论他做哪种选择,对凤翔来说,都是潜在的巨大威胁。
凤翔商队在薛元佐的运作,已步入正轨,用不着李家这根拐杖了。
改日我尝试着探探梁羽生的口风,看有没有办法让李家彻底撤出凤翔,乃至秦凤,决不能让秣腾在生事端。”
卢清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凤翔学堂中,那么多孩子每天读书识字,已经不像以前那般只知道疯玩了。
王重阳年纪虽小,却是个有主见的。
他每天起来,听见他带着绿洲孩子朗诵的声音,总感觉一股莫名的力量,引领他把凤翔百姓护在羽翼之下。
王钰见他不语,继续说道:“秣腾的信徒,不仅杀儒生,若抢不到儒生,就会对手无寸铁的孩子妇女动手。
卢清,学堂周围再加些人手,还有爷爷他们这里,也不要疏忽。
满打满算,就算速度再快,我来回也得十天左右。
这里就交给你了!”
接下来的两日,王钰亲自骑马在城中巡逻,又分别找了张庚和王重阳,叮嘱他们在他离开的日子,尽量不要落单。
狗急了都能跳墙,更何况李家。
如果李继耕选了“下下签”,打着为李继耘报仇的幌子,对凤翔老弱病残下手,那就真的可怕了。
王钰动身的前一夜,向梁羽生讲完关于“秣腾”这种邪恶组织的所作所为,这位见多识广的官员又一次浑身直冒冷汗。
他搓着手,咬牙道:“这可比马匪还要恐怖!”
王钰道:“李家如今的窘境八九不离十了,梁知府,依你与李继耕的交情,看有没有法子建议他撤出凤翔?”
梁羽生重重叹气,摇头道:“恐怕是不能了,他在西北的布局我不说你也该知道。
实不相瞒,就连我的锦袖招,他都入了股。
李继耘刚一惨死,他就把西北所有投资尽数撤去,这不是等于告诉背后的操纵者,他想跑吗?”
王钰听他这么一分析,也感觉十分有道理,便道:“如此更好,那就有劳梁知府了!”
……
队伍缓缓前行,离开凤翔后,便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这一日,一行人终于抵达兰州城外,楼岚身上的被子被阳光照的有些发烫。
他感觉自己许久没感受过如此温暖的阳光了,便伸出手来,在空中抓了又抓。
钱怀疑察觉到他的异样,追上王钰道:“大哥,楼岚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王钰闻言大吃一惊,不自觉地往后看了一眼,将那双惨白的手,依旧在空中挥舞,不禁叹了口气,“听天由命吧!”
刘彦早已收到楼岚一同前来的消息,一大早便叫了楼胭脂一并在城门前等候。
看到王钰后,楼胭脂面带喜色跑了过来,“司域哥哥,我哥人呢?”
王钰下马,神色凝重地望着她,“胭脂,快去同他说说话吧,时间不多了。”
楼胭脂的笑容僵在脸上,踉跄往那辆马车跑去……
楼岚的身后事是刘彦一手操办的,至于埋在何处,他也没有告诉王钰,只说,“人死债消,只要胭脂安好,楼家也不算太糟糕。”
王钰道:“人之死,犹如蝴蝶扇动翅膀,虽有可能在他想不到的地方掀起惊涛骇浪,但他终究也是不知道的。”
……
用了足足十多页纸,王钰总算把他在西北的所有布局,以及探查到的关于秣腾的消息,说了个清楚。
这可能是他有史以来,写过的最长的书信。
不论如何,他都希望,楚丞舟能够对东南早有防备,可他不知道的是,秣腾的存在已有几百年,已经来不及了。
嵬名渊对于王钰的到来,表现得十分满意。
仔细打量过李岩等十几人,便道:“王司域,他们是我嵬名渊的人,我自会保他们性命无虞。
待来年开春,我看到第一季收成后,会亲自送萧姑娘回来。
届时,答应你的剩余健壮骟马,自然一匹不少的双手奉上。”
钱怀义和苏印清点了马匹数量,来到王钰身后,“大哥,一千两百匹,马都无恙。”
王钰终于松了一口气,“嵬名渊,瑶儿就拜托了!”
嵬名渊还未答话,耶律骨欲纵马来到几人中间,冲嵬名渊做个了鬼脸。
挑眉道:“渊哥哥,你要是对瑶儿姐姐不好,我第一个不饶你!”
嵬名渊眯起双眼,用奇怪的眼神望向王钰,打趣道:“王司域,还真有你的。
这话我原封不动还你给。
你若是敢负了骨欲,我嵬名渊第一个不答应!”
众人哈哈大笑,气氛与往日已大不相同。
急于立功的李岩,向王钰告辞,“司域哥哥,爷爷和一众族人,便拜托你照顾了!
我一定会履行承诺,让趴塔塔在每一片土地上,都能长出它们该长出的模样!”
说完,急忙调转马身,往西夏方向疾驰而去。
在他身后,是十余个司乾卫的兄弟,望着他们的背影,王钰久久都不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