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是强盗还是小偷,胆敢擅闯这里,就是死路一条。”
说着,魏氏快走了几步,旋转一下这里的机关,密道的门重新合上,打算将人彻底封死在里面。季昀刚想放弃今晚的行动,上去强行解释自己迷了路,但上面却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让他停下了动作。
“妈妈,是我。”
如溪水潺潺,清泉流淌。
是穆晚舟沉静的声音。
穆晚舟的身影出现在古董架子前方,微微侧过身去,挡住了密道的位置。
穆晚舟和母亲魏氏的对话,清晰地通过密道传进了季昀的耳朵里。
“爸爸让我来找一样东西,我记得是放在书房的。”
“找什么?”
“欧阳询的字帖。”
“怎么不开灯?黑灯瞎火的,能找着?”
“不用开灯了,我知道在哪儿。”
“那你找着了。”
“抽屉柜第三格夹层里,我正要去拿呢。”
“好端端的,你爸爸要字帖干什么?”
“是那位司令大人提到了他很喜欢,爸爸的脾气你知道的,他想显摆他收藏了。”
魏氏想到穆镛的德性,轻蔑地哼了一声,“他这臭毛病,几十年如一日。”
“妈,你还不休息啊?”
“睡不着。刚刚给你哥哥诵完经,来书房换一本。”
“《法华经》是吗?我给您拿。”
穆晚舟凭借自己对书房的熟悉,迅速找到了《法华经》和欧阳询的《化度寺》,匆匆走了出来。
“给。”
魏氏狐疑地上下打量了穆晚舟一眼,总觉得她藏了什么事。
“既然司令要看字帖,那快些拿去吧。”
“嗯。”
穆晚舟搀着魏氏离开,目光再也没有往后看。
但她知道,季昀就在里面。
她是一路尾随季昀来到的这里,也是在情急之下替他遮掩才选择了欺瞒母亲。
明明知道这是一个居心叵测的人,可为什么自己下意识还是想着要保护呢。
怀着心事重重,穆晚舟再次回到饭局里。
徐家慧打开了高浓度的高粱酒,热情张罗着,大有将张峪洋灌醉留宿的趋势。
张峪洋刚刚在席间,因为大家挨个敬酒,已经喝下不少。只因是带着果味的白兰地,他自以为度数比较低。但此刻酒意上涌意识混沌,眼前的景致也模糊扭曲了起来。因此拉了拉沈易的袖子,弱声抗议。
“放心吧司令,一会儿我负责送你回家。”沈易的保证让张峪洋直接放弃了抵抗,也不再担心自己喝醉了是不是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高粱酒,确实是他没尝过的新玩意儿。
而他,果然也为贪杯付出了形象上的代价。
几杯烈酒下肚,张峪洋的脸颊染上了一层红晕,眼神也开始变得迷离。
他开始摇摇晃晃,大声地讲述自己在战场上的趣事,沈易皱眉疑惑。
这家伙,说的是梦话还是自己脑补的,怎么还挺生动的?
他不知道的是,住院期间,张峪洋为了了解自己的过去,早就让人找来了季昀相关的报纸,挨个阅读了下来。因此将自己的生平过往,进行了充分的调研和发挥。
一群人听得入神,突然,张峪洋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上圆桌中央,挥舞着手中的酒杯,仿佛在指挥着千军万马,动作笨拙而豪迈,几次都差点跌下来。
“哎哎哎,您当心!”
穆家上下不得不抬起手护着他,担心这位沪城新贵醉后摔出好歹来。
张峪洋大声宣布,“今日,我们大获全胜,我要与兄弟们共饮此杯!”说完,他一饮而尽,然后瞪大眼睛,似乎在等待着士兵们的回应。
饭桌前的穆老爷子和一众姨太太们,只得装作被司令的豪情所感染,纷纷举杯响应。张峪洋看着他们,顽皮的脸上这才露出了满足的笑,那是一种只有在酒精的作用下才会展现的纯真与喜悦。
穆晚晴端上汤盅,一脸关切地问道,“司令喝下不少了,来点解酒汤吧,不然明天该头疼了。”
“解酒汤喝那么早?我都还没开始呢。”穆晚舟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晚舟?阿洋?”
不止穆晚舟,季昀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她身后。
沈易的视线从二人身上划过,精准地捕捉到自家老大露馅了的眼神。
原来,季昀从书房出来就与穆晚舟打了个照面。
可以说,穆晚舟就等在门口,等他自投罗网主动交代。
“去了哪里呀,阿洋哥哥。”
穆晚舟刻意发出阴阳怪气的声音,脸上的表情冷淡冻人。
“这么巧?不在小南楼陪家里的贵客了?”
季昀装作若无其事。
“司令大人有的是人陪,不差我一个。”
穆晚舟凑近瞧季昀的神色,“还是说,我的未婚夫希望我去陪别的男人?”
说完,穆晚舟哼了一声,“说,你潜进我们家书房,到底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迷路了。”
“是么?”穆晚舟才不会相信他的鬼话,随后正色警告道,“我劝你还是远离我家的是非,我爸妈可都不是好惹的,还有那个慧姨,他们随便动动手指头,都能让你从这里消失。”
“这么可怕。”季昀装出后怕的样子。
他刚才虽然差点被封死在密室里,却也不是全无所获。穆家的秘密账簿正是锁在这里面,但要打开暗格,还需要获得家主才有的钥匙。
眼下,还是得哄好穆晚舟,接近穆镛才行。
季昀上下打量了穆晚舟一眼,突然对她的妆容做出了评价,“今天的妆不适合你。”
“要你管。”穆晚舟不知道他的话题怎么就突然飞到了自己的妆面上,立刻跳脚维护。
“你过来,我带你去洗把脸。”
“你别过来啊。”
穆晚舟哪里肯听,撒丫子夺路而逃,竟然鬼使神差又回到了小南楼。
穆嘉树他们二人一起出现,顿时“秒懂”。
“我说呢,急匆匆地要去哪儿,果然是追夫去了啊。”
说完还朝季昀比了个大拇指。
季昀无奈地坐在穆晚舟身侧的位置上,向席间的众人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穆晚舟却不管不顾,伸手要去拉张峪洋,“司令大人喝的什么酒,这么香?”
“你!是你!我记得你。”张峪洋忽然正了正神色。
面容严肃,眼神清明,仿佛什么都想起来一般。
饶是季昀和沈易不由自主交换了一下眼神,穆晚舟则是如坠云里雾里。
她只是在哄小孩一样哄着醉酒的司令下桌啊。
他认识我?
张峪洋扶着穆晚舟的手,东倒西歪地从桌上下来,扶着她的肩膀认真道。
“你那一枪打得漂亮!记得那次夜袭吗?我们一起扑向了黑熊怪!”
原来是被当成了下属啊。
“冲啊!”突然爆发的战斗号角,让周围的人难以掩饰笑意,随即又被他那孩子气的笑容所化解。四下传来低低的笑声,气氛因为张峪洋的脱线而显得分外活泼欢乐。
“晚舟啊,既然他认得你,那你就劝劝司令吧。”穆镛乐呵道。
穆镛的本意是让穆晚舟劝张峪洋别再喝了,不料穆晚舟点了点头,转向张峪洋,“季司令,我来陪你喝几杯。”
说着,给自己也满满斟上了一杯酒。
一旁的季昀瞧见了,伸手要去夺,被穆晚舟抢先一口干了下去。
穆晚舟从未喝过酒,更没喝过这样的酒精浓度高的烈酒,一杯下去自然坏了事。
穆晚舟被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都熏了出来。从嗓子眼到胃里,像烧起了一团火。
“我……咳咳,这什么……”穆晚舟吐着舌头,拼命想灌下点什么缓一缓。
见穆晚晴捧着醒酒汤,劈手夺了过来咕咚咕咚喝下去。
“哎,哎!这不是给你的!”穆晚晴急得直跺脚,完了完了,今晚的计划全泡汤了。
穆晚舟喝下解酒汤,却丝毫不得缓解,反而越来越热,身上的酒气也全被激出来了。
季昀见她不断扯着领口说难受,拿起汤盅闻了闻,敏锐察觉到被加了料。皱下眉头,一把掐住了穆晚晴的脖子,“说,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穆晚晴被掐得不能呼吸,瞳孔里清晰地看到季昀的杀气,一股不寒而栗弥漫全身。
“我,我没……”
季昀的手指更加用力,徐家慧见状立刻训斥,“阿洋,你好大的胆子!老爷和司令都在这里,你想闹出人命不成!”
穆镛也急声解释,“误会,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晚晴,你到底是不是下了什么药了?”
“我,我没有……”
季昀二话不说,将汤盅里还剩下的汤一股脑儿灌进穆晚晴的嘴巴里,穆晚晴被灌得连呛几口,哭爹喊娘。
“姓张的,我看你是不想在这个家待了!”徐家慧呵斥道。
季昀放开穆晚晴,不愿搭理其他人,一把抱起穆晚舟阔步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不知道对着谁的吩咐。
“这里交给你了。”
沈易自然知道那是自家司令的交代,但喝高了的张峪洋也有自己的理解。
啪地从沈易腰间抽出枪来,“走,带上我!我们一起去打鸟!”
说罢东倒西歪往前冲,众人吓得魂飞魄散。
“司令……你醉了。”
“啊呀,沈副官,这枪有没有子弹,危不危险呀?”
“嘘——都闭嘴!”张峪洋在鼻尖比了个食指,“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穆家上下侧耳倾听,“我是……第一,神、枪、手!”
张峪洋在穆家喝醉,发着酒疯,提着沈易的枪要去打鸟。
一行人哪还顾得上穆晚舟了,只能跟着张峪洋来来回回。
突然,张峪洋站定,盯着穆晚晴的盘起的发髻,大着舌头说道,“别动!我要打的就是这只鸟!”
穆晚晴一脸求助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徐家慧当机立断带着女儿离开。
今日这混乱的状况,想要留下个好印象怕是没有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