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秋把手机放回口袋,车子刚拐上高架,导航显示还有十二分钟到市规划档案馆。她没去档案馆。方向盘一打,驶向城南新区。芯片产业园工地在东南角,清河窑址的保护范围边缘,三百一十七米的偏差,不是笔误。
她停在距离工地两公里外的废弃加油站,从后备箱翻出一件测绘队的反光背心套上。衣服偏大,袖子盖过手背。她把风衣脱下来叠好塞进包里,只穿衬衫和背心。夜风吹得肩膀发凉,但她没停下。
工地东门有保安亭,摄像头对准入口。她绕到西侧,发现围栏有一段被压塌,是前几天暴雨冲垮的。施工方还没来得及修。她弯腰钻进去,踩进泥水里,鞋底沾满湿土。
勘探区在东南角,离动力中心最近。她掏出图纸,对照GPS定位一步步往前走。地面堆着水泥管、钢筋笼,远处塔吊像巨人站着。探照灯扫过来时,她蹲下身子,等光过去再走。
她在一堆废弃模板后找到临时资料棚。门没锁,进去翻了几秒,找到一份2003年施工日志的复印件。纸页泛黄,边角卷曲。她手指划过“地质勘探记录”那一栏,轻声念出坐标编号。
脑子里突然响起一句话:
“两百亩地下存在汉代墓葬群。”
她愣了一下,立刻用红笔在图纸上圈出位置。就是草案里所谓的“勘探盲区”。不是没探,是探出来了,故意不报。
她拿出手机想拍照,刚对准图纸,头顶的塔吊监控探头“咔”地转了过来,红外灯亮起红光。她迅速合上文件,贴着棚子后墙蹲下。
对讲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东区有人动了资料!”
脚步声靠近,手电光扫过模板堆。她屏住呼吸,把图纸塞进内衣夹层,慢慢往后退。退到水泥管堆时,听见两个保安对话。
“是不是风刮的?”
“刚才监控拍到影子,不像动物。”
她摸出随身带的防狼喷雾,握紧。正准备冲出去,忽然看见百米外的塔吊臂上闪过一道黑影。
下一秒,吊车顶部的摄像头电线被踢断,火花一闪,监控灯熄了。
一个男人从索道滑下来,落地无声。是江彻。他穿着黑色工装,右手小指上的疤在灯光下很显眼。
“走西侧。”他低声说,“他们正在调备用电源。”
齐砚秋点头,跟着他往西边铁丝网方向跑。身后喊声大了起来:“那边!有人翻墙!”
探照灯追着他们扫。江彻冲在前面,一脚踹开一段松动的围栏。铁丝网裂开个口子,但顶端带着倒刺,高度超过两米。
“快!”江彻半蹲下,双手交叠托举。
她踩上去,借力往上爬。左手刚抓住顶部横杆,袖口被尖刺钩住。“嗤啦”一声,布料撕裂。风衣早就不在身上,可她还是习惯性穿了那件旧的——左袖口那块墨迹还在,现在连同布条一起挂在铁丝上。
她翻身滚过围栏,落地时膝盖磕在地上。江彻紧跟着翻过来,把她拽起来就跑。
手电光已经照到围墙外。两人冲进绿化带,趴进排水渠。江彻从腰间掏出烟雾弹,拉开拉环扔向路口。
白雾迅速弥漫,遮住视线。警报声还在响,但追兵的脚步慢了下来。
他们在排水渠里爬行五百米,直到确认没人跟上来。江彻停下来,靠在水泥壁上喘气。
“你怎么在这?”齐砚秋问。
“你没去档案馆,车停在加油站。”江彻擦了擦脸上的泥,“我猜你会来这儿。”
齐砚秋从内衣里取出图纸,展开看了一眼。红笔圈出的位置清晰可见。她把它折好,塞进贴身口袋。
“汉代墓葬群。”她说,“两百亩。”
江彻皱眉:“这么大范围,要是爆出来,项目得停三年。”
“所以没人报。”她说,“连勘探记录都做成‘盲区’。”
江彻看了眼手表:“七分半钟前,工地打了报警电话。警察十分钟内到。我们得换车。”
齐砚秋点头,站起来才发现左肩被铁丝划破了,衬衫渗出血迹。她没管,跟着江彻往北走。
走出绿化带,路边停着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江彻按钥匙解锁。
“你的?”
“借用的。”他拉开驾驶座车门,“别问是谁的。”
齐砚秋坐进副驾,关上车门。车内有股淡淡的烟草味,座椅有点塌。她系好安全带,手一直按着胸口的图纸。
江彻发动车子,没开大灯,缓缓驶离工地外围。转上主路前,他看了眼后视镜。
“你穿防弹衣了?”
她低头看自己。刚才翻墙时动作太大,衬衫领口扯开,露出里面黑色背心的一角。是上次被威胁后,她开始随身穿的。
“习惯了。”她说。
江彻没再问。车子汇入夜路车流,速度提了起来。
他们沉默地开了三公里。前方出现一个岔路口,通往市区和开发区两条路。
江彻减速,踩下刹车。
“有人跟踪。”
齐砚秋立刻回头。后方五十米,一辆黑色SUV跟了上来,车速稳定,没有超车也没有落后。
“换路线。”她说。
江彻点头,方向盘一打,转入开发区小路。路面变窄,路灯稀疏。后车依旧跟着。
“甩不掉。”江彻说,“他们知道我们会换车。”
齐砚秋摸出手机,飞行模式开着。她不敢联网,怕信号暴露位置。
江彻把车停在一排关停的厂房后面,熄火,拔钥匙。
“步行一段。”
两人下车,沿着墙根往南走。路过一个废弃变电站,铁门半开。江彻进去检查一圈,出来招手。
他们躲进配电房,窗户被木板封死,地上积着灰。江彻从墙角搬开一个旧工具箱,从底下抽出一把折叠刀。
“给你。”
齐砚秋接过,打开刀刃。金属反光映在她脸上。
外面传来车门关闭的声音。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江彻贴在窗缝边往外看。
三个人下车,穿便装,没挂牌。一人手里拿着金属探测器。
“找我们。”他低声说。
齐砚秋握紧刀柄。图纸还在身上。不能丢。
江彻忽然伸手,把她往角落里推。他自己站到门口,背对窗户。
脚步声靠近。探测器发出轻微蜂鸣。
就在门外那人抬手推门的一刻,江彻猛地拉开门,刀尖抵住对方喉咙。
“别动。”
那人僵住。身后两人反应过来,其中一个伸手掏东西。
江彻一脚踢中他手腕,金属物件掉在地上。是电击棍。
“图纸在我身上。”齐砚秋走出来,声音很稳,“你们敢碰我,明天上午十点,省纪委官网就会收到全部资料。”
拿探测器的人盯着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她说,“汉代墓葬群,两百亩,地下十五米。施工日志复印件我已经备份。你们现在抓我,只能抓到人。证据早就送出去了。”
那人脸色变了。
江彻把刀往前送了一毫米:“走。”
三人后退,转身跑向车子。引擎轰响,迅速离开。
配电房恢复安静。
齐砚秋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手还在抖,但没松开刀。
江彻蹲下,看着她:“真的备份了?”
她摇头:“没有。”
江彻闭了会儿眼:“下次唬人,提前告诉我。”
她扯了下嘴角:“来不及了。”
他站起身,伸出手:“走吧。天亮前得把证据交给可靠的人。”
她握住他的手,站起来。
外面风更大了。远处城市灯火模糊一片。
他们走出配电房,朝着相反方向走去。
一辆共享单车停在路边。江彻扫码开锁,骑上去。
“上来。”
她跨上后座,抱住他的腰。
车轮碾过碎石路,发出沙沙声。
前方路口,红灯亮着。
绿灯跳转的瞬间,江彻蹬动踏板。
齐砚秋回头望去,黑暗中没有车灯追来。
但她的手始终按在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