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秋走出单位大楼时，天色阴沉。她右腿的伤还没好，走路时膝盖发僵，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风衣兜里那块移动电源还带着体温，胶水痕迹留在左手食指侧面，是拆封时蹭上的。她没坐车，沿着街边走了二十分钟，拐进一条老巷。
巷子尽头是家茶楼，叫“听雨轩”。木门半开，里面传出棋子落盘的声音。她推门进去，木地板吱呀响了两声。
包厢在二楼角落。钱茂才 already 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捻着一串紫檀佛珠，珠子乌亮，串线泛着暗红。他抬头看见齐砚秋，嘴角往上提了提，像是笑，又不像。
“小齐来了。”他说，“坐。”
齐砚秋没脱风衣，直接坐在对面。桌上摆着一套白瓷茶具，水刚烧开，壶嘴冒着细烟。她左手三指夹着蓝色笔，轻轻放在桌角。
钱茂才伸手过来，把佛珠往她这边递。“这串珠子，修了七次，每次我都记得。送你，压惊。”
他的手停在半空，等着她接。
齐砚秋看了他一眼，没动。
钱茂才自己把佛珠绕上她的手腕，一圈，两圈。珠子贴着皮肤滚过，有点凉。就在最后一颗滑过去的瞬间，她感觉到内侧有个硬点。
蓝笔尖轻轻一挑，一颗珠子裂开缝隙，露出里面微型U盘的一角。
她不动声色，把佛珠往下褪了半寸，抬手看了看。“钱老，您这珠子，修一次报一次账吧？宏源运输的报销单，我查过十三份，编号连着号。”
钱茂才的手抖了一下。
还没等他说话，包厢门又被推开。王世昌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复印件，纸边有些发黄，像是从旧档案里翻出来的。他穿着灰色夹克，头发梳得整齐，脸上没什么表情。
“齐主任。”他把文件放在桌上，推到中间，“年轻人做事，总要留条退路。”
齐砚秋低头看那纸。标题是《关于江州新区基础工程资金使用情况的说明》，落款日期十年前。页脚有一行小字：经办人 Q.M.C。
她认得这个缩写。
但她没碰那份文件。
她从风衣内袋掏出一张打印图，A4纸大小，画面清晰。是行车记录仪截图，时间显示下午三点十七分。镜头拍到了一辆黑色商务车后门打开，一个穿灰西装的男人走进茶楼后巷，手里拎着工具箱。
“这是你秘书。”她说，“那天断电前五分钟，他进了这栋楼的配电间。”
王世昌脸色变了下。
齐砚秋从包里拿出一个小设备，插上电源，墙上立刻投出画面。还是那张截图，但旁边多了系统日志对比表。左侧是市政监控平台的时间戳，右侧是手表时间。
差了十七秒。
“你们改了监控时间。”她说，“为了让人以为断电是意外。可设备对不上时钟，反而暴露了人为操作。”
钱茂才猛地站起身，想去抢墙上的投影仪。但他只迈出一步就停住了——齐砚秋已经把蓝笔指向他刚才放佛珠的位置。
“别急。”她说，“你忘了把这张图也删干净。”
她从佛珠夹层抽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后是一张设计图。标题是《绿源化工厂区地下排污管布局》。图纸右下角标注：“三七土回填区”，旁边画了个叉。
“这个位置，和古籍库里那份原始环评报告完全一致。”她说，“当年你们填的不是地基，是良心。”
钱茂才的脸一下子白了。
王世昌伸手去抓那份账本复印件，想把它收回去。但齐砚秋动作更快。她拿起蓝笔，在复印件背面快速写下几个字：**Q.M.C = 钱茂才秘书，签字模板盗用，审批流程伪造**。
然后她把笔放下，三支笔并排摆在桌面上。红笔在中间，笔帽朝前，像一面旗。
楼下传来脚步声。
很快，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光斑扫过雕花窗棂，映在茶几上的茶汤里晃动起来。
钱茂才想往后退，却被椅子绊了一下。他伸手扶住桌沿，佛珠从袖口滑出，啪地掉在地上，珠子滚了一地。
王世昌站在原地，账本掉在脚边。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齐砚秋没看他们。她右手垂在身侧，攥着那张截图，指节发白。左手轻轻敲着桌面，一下，两下，三下。频率很慢，但稳定。
窗外的警笛越来越近。
茶香还在飘。
她的鞋尖离门槛还有十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