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还亮着，《破阵子》的铃声在窄巷里回荡了三秒，齐砚秋没接。她把SIM卡抠出来塞进空水瓶底，连同U盘一起拧紧盖子。水瓶表面沾了灰，像是被随手丢弃的垃圾。
她走向巷尾那根锈迹斑斑的邮筒，脚步不急，却在投递前突然停下。转身往街对面走，公用电话亭玻璃裂了一半，门虚掩着。她推门进去，手指搭上拨号盘，目光扫过巷口——那辆黑色商务车果然缓缓驶近，停在十米外。
她没拨号，拉开风衣拉链，从内袋抽出一张打印纸，贴在话机旁，像是准备记录什么。然后悄然退出，沿着墙根退回报刊亭残骸后，蹲下身，将密封的水瓶塞进碎玻璃深处。抬头时，晨雾正被微弱的天光撕开一道口子。
半小时后，清河县支行后侧停车场，水泥地结着薄霜。齐砚秋站定在消防通道出口五米处，风衣左袖口的旧墨迹被冷空气冻得发硬。脚步声从背后传来，陈建明走出阴影，西装依旧裹不住耸肩，右手夹着钢笔，正高速旋转。
一圈、两圈……第五圈时他语速加快：“你昨晚不该来。”
齐砚秋不答，只看着那支笔。金属笔杆在灯光下泛出冷光，转到第七圈半，突兀地“啪”一声炸裂。墨囊爆开，黑墨四溅，一缕正中她左袖口，顺着原有墨迹迅速蔓延，像一道新刻的裂痕。
陈建明愣住，低头看手中只剩半截的笔杆。他想说话，腿却猛地一软，右膝重重磕在地上，又硬撑着站起来。
齐砚秋趁势靠近一步，风衣下摆擦过他公文包边缘。指尖轻触文件封面，脑中瞬间浮现一句：“他腿撑不过三分钟。”
她退后半步，语气平静：“你这钢笔，怕是用了太久。”
“少装蒜。”陈建明喘了口气，声音发颤，“你以为藏个U盘就能翻盘？王世昌已经知道你在搞什么。”
“他知道的，未必是你以为他知道的。”她抬手整理风衣，动作自然地带过公文包搭扣，“倒是你，站久了会疼吧？”
陈建明脸色一变，刚要反驳，赵德明从停车场另一端踱步而来。金丝眼镜反着光，保温杯拎在手里，嘴角带着惯常的三分笑。
“小齐啊，大清早的，和陈科长谈心？”他走近，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支录音笔，银色外壳，型号与齐砚秋用过的完全一致。
她盯着那支笔，没动。
赵德明按下播放键，录音清晰传出：深夜脚步声、纸张翻动声，接着是江彻的声音：“数据链完整，可以移交。”随后是她的回应：“等我信号。”
“你和刑侦支队队长，半夜在技术室碰头，交换未归档证据。”赵德明收起录音笔，语气惋惜，“组织最忌讳的，就是跨系统串通。”
齐砚秋听完，忽然笑了。她从风衣内袋取出另一支录音笔，同样银色，只是按钮处有细微划痕。
“那你听听这个。”她按下播放。
录音里，赵德明的声音低沉而清晰：“陈建明，烂尾楼那笔账，做干净点，别留活口。”
停车场瞬间死寂。
陈建明瞳孔骤缩，下意识后退半步，撞上了身后干粉灭火器。铁架晃动，瓶体倾倒，喷嘴松脱，白色粉末猛地喷涌而出，弥漫在两人之间。
赵德明脸色变了：“你哪来的这段录音？”
“你猜。”齐砚秋绕过烟雾，一步步逼近陈建明。她从口袋里抽出红色签字笔，笔尖朝下，轻轻抵在他喉结下方，“现在跪，还是等庭上跪？”
“我没有……”陈建明喉咙滚动，双腿剧烈颤抖，静脉曲张的疼痛早已超过承受极限。他想抬手推开，却发现膝盖不受控制地弯了下去。
“咚”一声，双膝砸在水泥地上，激起一圈白粉。
赵德明想上前，却被齐砚秋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你办公室的青花梅瓶，上周三下午三点十七分被人动过。”她声音平稳，“那天你让小王倒水，水温不对，皱眉说‘心思要细’。可监控显示，你根本没碰杯子。你在演。”
赵德明嘴唇微动，没出声。
“你故意让陈建明转七圈半的笔，因为你知道那支笔金属疲劳，会在关键时刻炸裂。”她转向跪地的陈建明，“你让他来这儿等我，就是为了制造冲突场面，好让你拿着‘勾结证据’出场。可惜——”
她举起手中的录音笔：“你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也会被录下来。”
陈建明抬起头，额角渗汗，声音嘶哑：“你什么时候……”
“从你第一次在会议室转笔开始。”她收回红笔，插回口袋，“每次七圈半，不多不少。这种习惯，比指纹还好认。”
赵德明终于开口：“你没有证据链。”
“我不需要。”她将两支录音笔并排握在手中，一支录着他下令灭口，一支录着他栽赃构陷，“一支交纪委，一支交市监委技术科。你说，他们会先听哪一段？”
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
赵德明盯着她，眼神从惊怒转为阴沉：“你就不怕他们反扑？”
“怕。”她点头，“所以我从不一个人行动。”
话音未落，林小满从消防通道跑出，帆布包斜挎肩上，手里举着一部老式摄像机，镜头正对着三人。
“齐主任！信号恢复了！”她气喘吁吁，“刚才那段全拍下来了！”
齐砚秋没回头，只微微侧身，让摄像机拍清赵德明的脸。
赵德明猛地后退一步，踩到洒落的干粉，脚下一滑，险些摔倒。他扶住墙，呼吸粗重，再开口时，声音已失了温度：“你早设好了局。”
“不是局。”她纠正，“是流程。”
她收起录音笔，转身走向巷口。风衣沾着墨与粉，左袖口裂痕如刀刻。晨光初露，照在她前行的背影上。
身后，陈建明仍跪在原地，双手撑地，指节发白。赵德明靠墙站着，保温杯掉在地上，水淌了一地。
齐砚秋走到岔道口，停下。前方是通往县城主路的斜坡，步行十五分钟可达县法院立案大厅。她摸了摸风衣内袋，确认U盘已安全寄出。
一辆警车驶入停车场，车门打开，穿制服的民警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