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清新冷冽,周围的树枝被吹得沙沙作响,冷栀扭头看向后排,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孟明雪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显然因为刚刚霍恒劈下的那一掌,陷入了昏迷。
冷栀忽然问道:“霍恒,你会打女人吗?”
“啊?”
霍恒一怔,看了孟明雪一眼,很快目光收回,又落到冷栀的脸上,“我曾是散打冠军,也是老爷子和少爷为您精心挑选的保镖,原则上来说,只要威胁到您的人身安全,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我都不会手下留情。”
还有半句话,霍恒没有说出来:他保护她,是因为他的保镖职责,但又不仅仅是因为保镖职责,还有……爱慕。
冷栀抿唇,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忽然变红,她微微低着头,耷拉下来的刘海刚好遮住了半边脸,也遮住了霍恒看她的视线。
就算再怎么样,小圆子也活不过来了。
看着这样的冷栀,霍恒总感觉她身上的悲伤氛围太浓,他忍不住说道:“小姐。”
“嗯?”
“抬起头,往前看。”
冷栀抬头,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向外面,月亮高悬在空中,城市光怪陆离的霓虹灯虽然很亮,却怎么也遮挡不住它的清辉。
霍恒看着冷栀的侧脸,弯起唇角:“小姐就像这月亮一样。”
她微微抿唇,“去墓园。”
霍恒得到命令,立即将汽车朝着墓园的方向开,天早就已经黑了,从城市最繁华的地方一路开过去,越来越偏。
霍恒车速不算太快,到达墓园外面时,已经快晚上十一点,而孟明雪在半路上,就已经醒了过来。
只不过,因为她的手脚都被绑着,所以并不能动弹,就连嘴上都被塞了布条,发不出来半点儿声音。
霍恒将车子停好,走到后排,拉开车门,将孟明雪嘴里的布条扯掉。
孟明雪看着面前的霍恒,大声地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绑架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霍恒仿佛没有听见,连一个正经的眼神都没有给她。
这样的沉默让孟明雪更加害怕,脑海中一瞬间想到很多种可能,这人在酒吧外面和她搭讪,该不会是看上了她的美色,所以把她带来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准备把她……
可是,他长相太帅,身边应该不缺女孩子,为什么偏偏看上了她?
孟明雪说道:“你放了我,我给你钱,你用这笔钱去找其他女人。”
霍恒勾唇,笑容却很冷,“孟小姐,你想多了,是我家小姐要见你。”
“你家小姐?你家小姐是什么人?她在哪儿?”孟明雪下意识看了眼车窗外,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前方两盏不太明显的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隐隐看能看到前面的建筑,似乎写着“墓园”这两个字。
一阵阴风吹来,只觉得让人毛骨悚然,孟明雪觉得这地方似乎有些熟悉,她好像曾经来过。
“我家小姐正在副驾坐着呢,你没有看到吗?”
孟明雪听到这话,这才往副驾驶的位置看去。
女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针织衫,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从孟明雪醒过来后,就没有听到她发出半点儿的声音,也是这时候,孟明雪才发现,副驾上竟然坐了个人。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把我绑到这里来?你知不知道,我可是未来季家的少奶奶!得罪我,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吗?”孟明雪心里有些害怕,这场绑架显然是蓄意已久,可是她并不记得自己得罪了什么人!
难道这人和季明熙有仇,所以才绑架她,想要用她来威胁季明熙?
好几秒,没有人回应,周围十分安静,只能听到风吹动树枝,传来的刷刷声。
冷栀淡淡道:“把她腿上的绳子松开吧。”
霍恒点头,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匕首,抵着孟明雪的脚腕,帮她松开绳子。
一看脚上的禁锢被解除,孟明雪二话不说,直接撞开霍恒,就准备逃跑。
可因为长时间的禁锢,她的双腿早就已经麻木,刚一下车,就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她的手肘和膝盖撞到了路边的花坛上,好半晌都爬不起来,双手因为还被捆着,只能艰难地蠕动身体。
可努力了好几次,就连爬起来都困难,孟明雪有些绝望,这才发现,原来那个女人说松开她脚上的绳索,是早就确定了,她跑不掉。
冷风一吹,孟明雪倒是冷静下来,她看到自己正处在一个大型的墓园外面,远方黑压压的一片,排列整齐的墓碑,在黑暗中泛着白,全部都是埋葬在此处的已故之人。
孟明雪浑身起了一股鸡皮疙瘩,莫名觉得后背一凉,心里害怕极了。
他们把她带到墓园来,是准备做什么?
这时,副驾驶的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女人。
女人茶色的头发披在肩头,随着冷风一吹,针织裙摆被掀起一角,来回摆荡。
她似乎并不害怕,走到孟明雪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孟明雪盯着面前的人看了十几秒,才怔怔回过神,她颤抖着嘴唇,脸色惨白的问道:“方知意?你是人是鬼?你没死?”
这、这怎么可能?
那天,明明是她亲手将方知意从轮船上推下去,她看着她被海水卷走,看着她消失,可是如今,方知意怎么又会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
孟明雪觉得是自己眼花,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依旧是方知意的脸。
方知意蹲下,离她更近,孟明雪直到看到她在路灯下投下的影子,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你竟然还活着?”
“是啊,我还活着。”方知意嘴角划过一抹嘲讽,心里浓烈的恨意,让她一把揪起孟明雪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大步朝着墓园里面走。
孟明雪因为双手被捆绑,只能被迫被拎着,她的脖子上套着一条丝巾,方知意正好拽着丝巾,就好像是牵着一条狗一样。
霍恒怕小姐身体太弱,下意识准备跟上,冷栀只是冷冷说道:“这是我和她之间的恩怨,我要自己动手解决。”
听到这话,霍恒生生停住脚步,只好先留在原地等待。
这是霍恒从小姐醒过来的这几个月里,头一次见她露出这样一副要杀人的表情,平常他见到的冷栀,虽然是笑的,但他总能从她的笑容里,感觉到浓烈的哀伤。
她就像是装在玻璃里的瓷娃娃,虽然很美,但雾里看花,他看到的她是朦胧的,无法触碰的。
可是现在,霍恒觉得这样的冷栀是有灵魂的,是生动的。
霍恒心里很清楚,不管是哪一种,都对他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但是,他其实并不想看到这样的小姐。
因为这样的她,身上那种悲伤的气氛,越来越浓,就像罩着玻璃罩,整个世界即将破碎一般。
这一路上,孟明雪终于从方知意还活着的震惊中回过神,方知意拽着她,直接将她甩在了一处墓地前。
因为太过用力,孟明雪没有防备,整个人朝着墓碑上撞了过去,坚硬的大理石磕破额头,孟明雪疼得龇牙咧嘴。
有鲜血顺着额角,流了下来,滴进了眼睛里,孟明雪的视线有些模糊,大脑更是一阵混沌,甚至有种眼冒金星的感觉。
她一抬头,这才发现,自己正跪在一个小孩儿的墓地前,那张照片上的人她认识,是小圆子。
几秒钟的时间,孟明雪的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
一片苍茫的雪地间,一个小孩躺在地上,嘴唇发绀,面色苍白。
方知意坠落海里的画面,陈光被父亲打断双腿的画面。
它们在脑海里重合,让她的头更疼。
孟明雪皱着眉头,感觉到腰上有一只脚,踩了下来。
“跪下,认错。”方知意冰冷的声音,不带丝毫温度。
腰上很疼,但孟明雪额头更疼,她深吸一口气,想要挣脱,却不料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一把拽住了她的头发。
头皮好像被生生拔起,孟明雪浑身的血液逆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方知意按着头皮,重重地砸在地上。
原本额头就在流血,这一磕头,细石子融进皮肉里,她疼到一时间就连要挣扎都忘记了。
方知意连着砸了十来下,直到累了才收手,小圆子的墓地前,早就已经是血糊糊的一片。
孟明雪就像是一滩烂泥,倒在地上,这种眼冒金星的感觉让她想吐,方知意在一旁冷冷的看着,没有感情地说道:“咽回去,不要脏了我女儿的坟墓。”
孟明雪泪眼模糊地看着方知意的脸,觉得她就像是一个来索命的恶魔,她不敢反抗,生生将呕吐物咽回去。
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明明该死的人,为什么还活着,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
“方知意,你女儿已经死了,你就算这样折磨我,她也活不过来了,不如我们和解,你想要什么,我可以补偿你。”孟明雪害怕方知意疯起来,真的把她怎么样,只能想办法先稳住她。
这个女人,现在就像个疯子,会做出什么来完全不可预知,而她孟明雪就是待宰的羔羊,只能任由她摆布。
方知意冷笑,“我要什么,你会不知道?”
要她身败名裂,要她付出代价,要她给小圆子偿命!
孟明雪连忙道:“是我爸爸逼我的,害死你女儿这事,我爸爸也有参与,就算你要报复,也要算上他的那一份儿!”
方知意倒是没有想到,孟明雪为了自保,竟然连自己父亲都供出来了。
“你先放过我,我爸爸不好对付,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放了我,我什么都帮你做!对了,他最在乎孟氏集团,我是孟氏的财务总监,我有办法让他在乎得毁于一旦,只要你放过我!”孟明雪跪在方知意的面前,不停向她求饶,为了活命,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还有,我现在怀了季明熙的孩子,你那么爱那个男人,应该也不想看到他的骨肉死去是不是?方知意,你也是个妈妈,就算要对付我,你让我把孩子生下来。”
方知意听到这话,下意识抚摸上自己小腹,她蹲下,看着孟明雪狼狈的脸色,“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当时我的孩子已经三个多月了,你不仅害死了小圆子,还害死了我肚里没出生的孩子,这笔账,你说我要怎么和你算?”
孟明雪脸色惨白的跌坐在地上,瞬间面如死灰。
方知意的目光又落到孟明雪的小腹上,刚刚将她摔在地上时,她并没有出于一个母亲的本能,先保护肚子……
但凡是个孕妇,一旦遇到危险,第一反应,就是先保护肚子,这是出于本能,那么就只能说明……
“你的肚子是假的。”方知意断定道。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孟明雪一愣,连忙反驳,“我肚子怎么可能是假的。”
方知意冷冷勾唇,并未再和她过多争论,一阵风吹来,扬起她的长发,她掏出纸巾,好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擦了下手指。
“这里距离市区有二十多公里,今晚你就待在这里反思,陪着那些长眠于此的亡魂度过吧。”
这只是个开始,想要让孟明雪这种恶人得到报应,最好的办法就是毁掉她所有在意的东西,死亡对她来说,也太痛快了,她也不想因为这种女人,惹得自己一身腥。
说完,她抬步就走。
孟明雪一愣,下意识看了一眼四周,周围气氛十分压抑,一阵阴风吹过,她吓得浑身直哆嗦,下意识想要跑。
可不料脚下突然踩空,她再次摔倒,直接倒在了一个坟头上。
她尖叫出声,捂着脑袋,崩溃地痛哭出声。
霍恒看到冷栀一个人从墓园出来,看了眼她身后,看着并没有人,他也没有多问,转身帮冷栀拉开车门。
“老爷子刚刚打来电话,说小姐怎么还没回家,我怕他担心,就说你在外面吃宵夜,要晚点回去。”
冷栀点点头,坐进车里。
大概是担心她会冷,霍恒早早就将车内的暖气开着,一阵暖意扑面而来,将她身上带着的寒气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