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拉着车啊咦——啊咦——地叫唤,孟迟头低下来,声音就只落在她耳边,坐在前头的老农和川子都没听见。
他小心地观她脸上神情,此前不等他说到这些,她肯定早就走开了,今日在驴车上坐着,总算是听他把话说完。
“事情的前情和经过,你都知道了,当时我真的是因为不知前路如何,才不敢把你牵扯进来……”
他珍之又重地把她的手拢在掌心里,“如果你因为这个恼我,我都认,都是我的错,只是有没有机会让我弥补一二?”
“就看在只是不想拖累你的份上出此下策,别再疏远我、不理我了,好吗。”
姜绾听得这些,耳尖立时泛起微红,她转开脸,正要把手从孟迟手里凑出来,川子回头拿水囊瞧见了,嘿嘿傻乐,“你们、你们坐,别管我,我就是口渴想喝水,没、没看见。”
老农也乐呵呵地扫了一眼过来,赶着驴车道:“这有啥,这有啥可害臊的,夫妻一个屋里待着一个被窝睡着,这拉个小手有啥好臊的。”
姜绾嘴角向上机械地咧了咧,僵硬地把手又放回孟迟掌心,自己撒的慌,总是要用更多的谎言去维护。
孟迟配合地重新握上她的手,这次只轻轻拢着,担心她因着老农父子两个的话心生不爽,只保持着虚握的动作没有继续下去。
方才道歉的事也暂告一段,免得叫外人听去,姜绾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内心对这些看得较为隐秘,不喜欢旁人掺和,这些他统统都知道,并把位置换到姜绾前面去,和老农父子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也免得他们再说打趣的话让她不适。
姜绾趁着孟迟换位置的时候,总算把手收了回来交盘在胸前,他挺直了腰背坐在旁边,的确挡去了不少老农父子二人的目光,姜绾微阖双眼,干脆闭目养神。
驴子走得不如马快,就这么吃喝都在驴车上,只出了下去解手,驴车一刻未停,才在天黑前到了城门口。
这座城在岳州往堰北中途三分之一的位置上,城里还有条运河经过,即便是天黑也是热闹的,码头上搬抬装卸货物的纤夫、脚夫并不歇息,俱是连夜里干活,码头附近就出了好些馄饨摊子、热粥铺子和包子馒头铺子,靠着给这些干苦力活儿的人提供些宵夜挣点铜钱。
老农把驴车先赶去了码头边,给姜绾和孟迟解释道:“这驴车的主人家,弟弟就在这码头上卖力气,借了驴车给我们也托我们进城时捎些东西过来。”
“川子跟我去找你大石兄弟,你们就在驴车上等着就是,耽误不了多少时辰,很快就回。”
老农说着,从驴车上取下一个包袱,父子二人一路问着人打听着往码头上走去。
姜绾和孟迟留在驴车上看着东西,她一路都不怎么说话,孟迟见着这会儿没外人了,挪着坐近些,“绾绾——”
“哟呵!哪里来的俊俏小娘子!”
一声流里流气地招呼直接打断了他想说的话,孟迟冷眼扫去,一行五人正迫不及待地朝他们走来,其中一人盯着姜绾看时还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嘴里桀桀笑着满是污言秽语。
“小娘子,会情郎呢?这么个中看也不知中不中用的,怎能配得上你这么个美人儿!走,跟小爷我吃酒去,小爷带你去金银铺子里,看上什么随便挑——”
“只不过——嘿嘿嘿……你得把小爷几个……都伺候舒服了,啊?”
姜绾已经许久没有在半路上遇上这种找死的人了,按住身边要起身的孟迟,眼眸凉凉一瞥,反而引得对面的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兴奋地搓手贱笑,“这小娘子气性大!够冷!我喜欢!看小爷给你被窝里捂热乎了,还不把你融化成水一样的——”
啪!
对面污秽的话尚未说完,孟迟突然从驴车上抄起一铲子镶上登徒子的脸,登时把人牙都敲落了一排,他握着铲子的手青筋暴了出来,点着人头数,五个人挨个抽了个遍,一地的血和牙。
姜绾拧眉上前把人拉住,低声喝止他:“不可动用内力,这几个人我解决便是,你凑什么热闹!”
孟迟朝她笑笑,“不用,我来。”
话说着手上动作丝毫不停,把人揍得哭爹喊娘满地爬。
“不碍事,你坐着等会儿,别脏了手——”
他手字才说了半个音,一口鲜血直直喷涌出来,姜绾忙抬手去擦,奈何越涌越多,命令道:“你去车上坐着!”
她喝令他,孟迟只不肯甘休,“若是今日让这几个杂碎走脱,才是怎的该死。”
他说着,抬手擦掉嘴边的血迹,渐渐释放内力凝聚于掌,看着是要取人性命,就连姜绾也险些拉他不住,“停下,别找死!”
她拽住孟迟的手,半干的血在二人的掌心间变得黏糊,姜绾很快就发现孟迟现下的状态不对,往日就算气极,他也断不会如此,竟是连她也说他不动,何况他最清楚不过她收拾这几个人错错有余,就算他不出手,这些人也绝不会好过,但他却实实在在的没有听她劝阻,并且发狂了。
是发狂,姜绾很肯定他如今的状态是不正常的,她还没找到他突然变得暴戾的缘由,想拉住他的手又被他瞬间挣脱了。
孟迟彻底陷入暴戾中,眼尾都渐渐染了红,力气也大得出奇,姜绾再次上前拉他不住,急急低声唤了他的名字,连唤了不下十数声,孟迟这才缓缓转过头来,他看着她,眸子里一点一点映出姜绾的影子,一顿,安静了下来。
姜绾趁机把孟迟拉低些,抚了抚他的后脖颈,眉间忧色越积越浓,再次试着道:“别动,跟我回去坐好,别再乱动。”
孟迟低下头,渐渐靠近姜绾,轻轻的一吻落在她的额上,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惊慌,随即看到了她满是鲜血的双手,那是谁的血?
他认真想了想,想不出来,但看着姜绾越拧越深的眉心,又低头亲了亲,努力压制着心头的暴怒,哑着声音说了一个字。
“好。”
姜绾慢慢把孟迟带回驴车上坐好,因着方才打斗动静太大,码头上很快被人围成了一个圈,那五个混账被打趴在地上全都不省人事,一时没有人敢上前来,直到老农父子从人群中挤了进来,二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怎么了这是——”
人群里悉悉率率开始有了动静,“出人命了,报官,快去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