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的火把很快都朝着驴车的方向聚拢过来。
老农户父子没有见过这般大的场面,一听有人喊着要报官,慌得腿软,老农推了一把儿子,“川子,去,别叫人把你大兄弟从车上拽下来了,看好他俩啊!”
老农抖着腿上前求爷告奶,“列位乡亲、乡亲们啊!我、我家这俩都是好娃儿啊,不会动手伤人的,这、这其中定有误会!大家方才可有看得分明的,还请帮着说句话啊!”
人群里悉悉率率的,有人道:“总归是伤了人人见了血,不报官这要是官府追查起来,码头上也说不清啊。”
另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把被打的几个翻了个面,哟呵一声,道:“报啥子官!喏,这不就是郭癞子那几个混球无赖么,定是欺负了人媳妇才被打的,活该,啐!”
“老大哥,别慌,我们给你做证,郭癞子不是什么好人,成日里欺男霸女,打得好!”
“好——”
“打得好!”
“算我一个,郭癞子昨儿还调戏我妹子,要不是我在码头上回不去,定要上门干他丫的!我帮你们把郭癞子捆去衙门!”
顷刻间,风向就突然转变了,嚷着要报官的渐渐没了音儿,川子站在姜绾和孟迟面前,也从紧张到渐渐放松,回过头朝姜绾和孟迟傻呵呵地笑,“没事了,莫怕,他们不是好人。”
“多谢川子大哥和老丈。”姜绾道了声谢,川子反而还有些愧疚,更是寸步不离驴车。
“不、不谢,谢啥子,我和爹不该都去送东西,怎也要留一个人陪着你们的……”
码头上有的是血性的汉子,很快便有人自发上前把那几个泼皮捆了,抬去府衙。
姜绾从始至终没有出来解释半句,而是一直坐在孟迟身边,他垂着头紧扣着她的手,不动也不说话,只有姜绾从紧扣着的手上,感受到他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初时周围的声音很嘈杂,他忍得很艰难,有几次都把她的手紧攥得发红,这会儿人渐渐散了,周遭安静下来,孟迟也好了些许。
姜绾此时顾不上其他,只想找个地方赶紧给孟迟看看,她怀疑他方才失控和体内未除尽的玉坨蛉有关。
因着他们是事主,府衙那儿也得去人,老农带着儿子去了,托码头的老乡看顾姜绾、孟迟和驴车。
他们走后,有人悄悄来找姜绾,见了礼便道:“姑娘可是鸾雀芙蕖牌的主人,方才见着腰牌,才斗胆自作主张替姑娘把人送去府衙,如有冒犯,还请姑娘原谅则个。”
姜绾这才知道方才风向转得这样快,是因为码头上也有陈家商行的人,见着她腰间的腰牌,暗中操作所致。
“不冒犯,多谢。”姜绾感觉到孟迟又攥紧了她的手,忙向陈家人问道,“附近可有房间?我需要一间空房且不被打扰,很急。”
“有,姑娘请随我来。”
来人在前头领路,又让人上前帮忙赶驴车,到了码头附近的一排低矮房屋处,“这儿是大家伙儿平日落脚歇息的地方,今夜有船来,要通宵上货,不会有人来打扰,姑娘请便。”
姜绾谢过他们,又让留人在码头前,等老农回来也把他们父子带来此处,就领着孟迟进屋去了。
到了屋里,孟迟依旧不肯放开姜绾的手,他紧挨着她站着,不管她去何处都不离身。
姜绾叹口气,指了指屋中的板凳,“坐那儿去,我给你把脉。”
他却拉着她一起过去,坐下后抬眸看她,“绾绾也坐。”
此刻他抬头,姜绾才看清他的眼睛还是红红的一片,呼吸也十分急促,似是忍耐得十分辛苦。
她不敢多做耽搁,立即坐下把孟迟的手放在桌上,指腹压上开始诊脉。
不到半刻钟,姜绾反复切了三回脉,每一次都更加震惊,此前她给孟迟把脉,他只是被药物伤了根本身体尚有些弱,但此时却有一股气息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极其霸道。
两厢对冲,也难怪之前他要吐血了。
“觉着如何?”
姜绾轻声问,孟迟过了好一会儿让才答,“很烦。”
“有些控不住。”
他说着,渴望地看向姜绾,“绾绾,我能亲亲你吗。”
先前在码头时,他有一阵根本控不住心头的烦躁之意,动手把那几个杂碎收拾了一顿,当时的变化他记得很清楚,他起初压不住体内的邪火,只想把人大卸八块,后来迷糊中听到姜绾唤他的声音,他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身上时、以及触碰到她额头时,心头才有了一股清明,仿若清冽的溪流缓缓从心上流过,那种片刻的宁静冲散了些许心中的狂躁之意。
之后也是因为这个,他坚持着压制了许久。
此时又有些控不住了,心底好似有什么想要破壁而出,他不安地看着姜绾,她良久未答,他觉着答案定是不允。
姜绾一顿,他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她有些不知如何反应,听见孟迟苦笑道:“若是不能,你快些趁现在把我劈晕吧。”
他把她的手拉进自己的脖子,“不然我怕一会儿控制不住。”
他努力想朝她笑笑,但面目已经开始渐渐狰狞,看向她的眼睛也渐渐被凶戾侵占了柔和,他在努力压制着心头的邪火,以及想要撕碎东西的怒意,直至眼前的姜绾也渐渐开始模糊起来。
姜绾犹豫的瞬间,外头传来老农父子的边说话边走近的声音,孟迟明锐地扭头朝门口方向看去,眼中的柔意顷刻被嗜血的厉色覆盖,喉底的呼吸声也一点一点往下沉,变得粗粝,她来不及思考更多,捧住孟迟的头把他扭回来看着自己。
“对不住。”
她说着一掌朝孟迟脖子劈去,同时轻轻亲了亲他的眼睛,他闭上眼倒了下去,姜绾伸手接住了他。
门也在这一刻被推开,老农父子探头进来。
“呀,你俩真在这儿呢,方才有人说我还不信,这码头上有熟人呢,还能给安排这么好的屋子呢!”
“今夜有着落了,码头离集市还近,明日赶早就能直接过去,这儿可真太好了,这也不用去击城郊的破庙了。”
老农父子搓着手进来,码头工住的低矮石砖屋子,在他们看来已经比村子里的泥房好太多了,二人兴奋地上下左右打量一圈之后,才发现孟迟不对劲。
“哎唷!范兄弟这是怎么了!川子,快快快,快帮忙抬到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