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绾拦下孟迟射鸽,又瞧出这是她以前养过的鸽子,两只都是通身雪白,尾部杂有三根黑羽,极是好认的。
“这是我从前养的两只——怎会在船上?”
她伸出手,鸽子咕咕咕叫着落到她的胳膊上,姜绾忙让阿阮去找个箱子或是笼子过来,她低头在鸽子的信筒里找了一遍,取出一卷小纸条来。
纸条展开,落款是陈邵君,鸽子果然是他放出来的。
孟迟放下手中弓弩,悻悻过来一块儿看上面写了什么。
纸条上笔墨略简,就八个字。
——事毕启程邵州,勿念。
姜绾看罢,就把纸条抛进了河里,船上没有鸽笼,阿阮找来了一个空的木箱,她把鸽子放了进去,小枫趴在箱子边上兴奋地拿米粒逗鸽子玩儿,姜绾看见了,就让她每日负责照顾鸽子,喂水喂米。
小枫高兴地捧起鸽子就亲,守着木箱哪儿都不去了。
阿阮也高兴地寻了个竹筒来,装了水放在箱子里,“这下可不怕她无聊乱跑了,船上也没个钓鱼摸虾的地方,先前认完了字她还爬桅杆玩儿呢,喊了半天不下来,看见孟公子拿弓弩出来,才抛过来瞧热闹。”
阿阮说着,姜绾觑了一眼孟迟,她还没问他呢,好端端的,怎么要用弓弩射鸽子。
孟迟从弓弩上卸下箭矢,瞥了眼两只鸽子,跟把它们放过来的人一样令人生厌。
觉察到姜绾带着质问的目光,淡然无事一般,随口道:“不知是来送信的鸽子,还以为是野鸽,打了下来炖汤呢。”
说到炖汤,岳清风也闻声赶了来,“听说这儿打着了鸽子?肥不肥?孟兄好歹匀我一只,我串了烤一烤,也多道下酒的菜……”
说到一半,才发现鸽子被养在了木箱里,他探头一看,“嚯,这是家养的信鸽啊,可惜可惜。”
岳清风叹着可惜吞着口水,他这一眼就瞧出了家养的信鸽,孟迟举着弓弩瞄了半天认定这是野鸽?
姜绾眼风扫过,更不信他说的了,孟迟摸摸鼻子,抬眼看天,姓陈的鸽子射两只怎么了,他有什么事不能明着当面说,非要给姜绾传信,鸽子叫他射下来也活该。
只是今日不巧得很,姜绾刚好在甲板上来得快,不然鸽子这会儿就应当装在盘子里,做岳清风的下酒菜。
岳清风看清情形,鸽子是姜绾的信鸽,当即打消拿其下酒的念头,“原来是姜姑娘的信鸽,那吃不得,我还是去仓船舱里找找,看看有没有别的。”
“出息。”
孟迟瞟了眼岳清风,顺带盯了一眼木箱和鸽子,冷不防被小枫警惕地回盯了过来,小姑娘张开双臂护着木箱和里头的鸽子,俨然已经把他当做两只白鸽最危险的敌人了,护鸽子护得都忘了当初躲在他身后扯着他衣摆的时候了。
孟迟朝她咧嘴做了个呲牙表情,小枫一紧张,整个身子都险些要盖到箱子上面。
姜绾上前推了一把孟迟,撵他到船头去,“船上日子无趣,小枫把鸽子当玩伴了,你可别逗她。”
“我也不爱逗她,船刚开,离下次靠岸还久着,左右无事,我们也去厨房转转,找两个下酒菜,回屋喝酒?”
他看着她,眼里噙着笑意,晶亮晶亮,湿湿润润的,姜绾被看得无端耳后红了起来,“不喝!”
什么酒,她上次没留心着了道,也来不及回屋配解酒药,放纵一晚已经够够的了,这几日都不会想再碰那筐子酒。
孟迟笑了,弯腰低头逗她,“我说的是去岳清风房间,他把好久都藏自己屋里去了,上次去茶楼没买着的真正的好酒,不去尝尝?”
他低头时,看到姜绾渐渐泛红的耳朵尖,笑意更盛,悄悄捏了捏她的手,“我屋里的,夜里再邀你。”
轰!
姜绾只觉得脑门一道,好像被他这一捏手一句话点着了炸药炸了一般,整个脑袋都是热乎乎的,直冲天灵盖,但表面上还是要维持着一贯的冷淡,她凉凉瞥他一眼,“屋里的酒,你就留着自己慢慢喝吧。”
“我要去擦剑,没空。”
她轻飘飘地转身走开,河风拂面,总算吹走大半热意,姜绾懊恼地轻轻晃了晃脑袋,昨晚到底失了什么心疯,要去勾他解禁,平日亲一亲她都要关上门窗的人,如今都敢在甲板上逗引她夜里去他屋中喝酒了!
孟迟快几步追了上来,也有些后悔,后悔方才逗她逗得狠了,万一夜里她真不来了可怎好。
“什么剑,多不多,我帮你擦,擦好了再搬上甲板来晒一晒……”
……
行船的日子淡且无趣,白日尚可看看沿岸的山山水水,葱绿鸟鸣,兼有岸边的人拂柳浣衣也能寻得几分闲趣,到了夜里才是真真的考验,远处是黑的,近处的水也是黑的,到处一片黑茫茫,零星岸上人家中的灯火,也只远远地闪烁,解不了船上的闷。
孩童如小枫,早就睡了,船上的侍从船工无事可干,除了值守的人,其他就三五凑做一堆,喝酒执骰子或是推几手牌九。
岳清风于这两道都是个中翘楚,拉着孟迟赢了一圈,又做了一圈散财童子,把酒搬抬出来让众人饮乐。
直至月亮西悬,孟迟看着时辰起身,回绝了岳清风留他,径直下了船舱去,一下船舱,他稳当的步子就虚摇起来,直晃到姜绾屋门外。
他屈指叩门,“绾绾,施针时辰到了,你在屋里吗?”
姜绾放下手中医书,去开门。
门刚一打开,孟迟脚下虚浮就栽了进来。
她扶住他的腰,他顺势就将她抱着,弯下腰头搁在她的肩上,“头有些晕。”
姜绾闻到了酒味,知道他们在甲板上饮酒,只没想到会喝这许多,“先坐着,给你解酒。”
她皱着眉把孟迟扶进来,屋子里都是她的草药,随手挑几样拿去煮了,须臾就端了一杯解酒的药汤放在他手边,“先喝了,缓一会儿再施针。”
她背过身自去忙碌,没一会儿静悄悄的,觉得有异,转过来却见解酒汤药分毫未动,孟迟已经宽衣解带躺进她塌上了。
他甚至还留了个更宽的位置出来,翻了个身,醉眼惺忪地看着她,“绾绾,好娘子,夜深了,我们安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