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岳清风说，姜绾在二楼也看得分明。
她下楼来，停在担架旁，岳清风早已把孟迟的手掌翻过来，袖子撸开，露出手腕，以方便她把脉。
“这位姑娘，是大夫？”
抬着担架的驿丞问，“还是你们二人认得这位公子？”
他们说着把担架放下来，就地找了个平稳的地方，从孟迟身上找出了身份路引，古怪地打量起姜绾和岳清风来。
岳清风瞥见了，咳了两声，微微别开眼，他和姜绾下船下得早，都不知孟迟如今路引上用的是什么姓名身份，但方才在楼上他脱口而出喊了两嗓子，估摸着是和路引对不上了。
驿丞怀疑的目光已经打了过来，岳清风此时再也来不及做出不熟的样子，他正寻摸着编个什么样的借口，姜绾已经结束把脉，抬眼看向打量着他们的驿丞，淡淡道：“有过数面之缘。”
“原是如此，这位公子不姓孟，姓林，二位出门在外，还是小心谨慎些的好。”
驿丞合上路引，好心提醒，也看出来姜绾是个大夫，去附近村子请郎中的人还没回来，问道：“此人看起来不太好，这位姑娘可看出些什么了？”
岳清风松了口气，借口也不用想了，摸着头道：“出门在外，是该谨慎些，许是用的化名。林公子看起来挺面善，应当不是个坏人，不然赶车的老伯也不会出手相救了。”
马车夫喝了一碗热水，听到提及自己，忙不迭点了点头，“林公子是个善心人，就是身子弱些，今日怕不是发了什么旧疾。”
“这位姑娘若是会些医术，还请救一救，我可以替林公子垫付药钱和诊金。”
老车夫看向担架上血糊糊的人，倒是流露出几分认真和真情。
“抬上二楼，准备一间空房。”
姜绾没有施针也没有喂药，转身往二楼走去，岳清风跟在后面给人解释，“我们姜姑娘看病不喜人打扰，多多包涵、多多包涵各位。”
到底人命关天，驿丞也没有多做为难，帮着把人抬了上去，岳清风和马车夫帮着拾掇出一间空屋子，姜绾叫住准备随众人一起退出去的岳清风，“记得提醒阿阮和蒋翠屏，别弄错了他的身份。”
岳清风会意点头，“外头我照应着，你安心治病，救人——救人要紧。”
“不管如何，先把命保住了再说其他……”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丢下一句话跑了。
姜绾关上门，直接把小羽毛从空间里唤了出来，一面摸向孟迟怀里，她给了两次灵药泉水，他既然出发去北境，就应当带在身上才对。
【找我干嘛。】
小羽毛咂摸着嘴，舔着爪子上沾的桃酥碎碎，【修习了一个大夜，才歇会儿两块桃酥都没吃完，有事快说快说。】
小羽毛不耐烦地瞥了眼担架上的人，【唷，没救了哈。】
姜绾手里已经从孟迟身上找到了两瓶灵药泉水，他收得很好，贴身藏着，她拿在手里就变了脸色。
两瓶灵药泉水一瓶分毫未动，另一瓶也只用去了不到十分之一，他这是找死。
她把药给出去的时候，分明把用量用法都说得十分清楚，是谁给他的胆子擅自减少用量的，照瓶子里剩下的药来看，他每日甚至吃不到她要求的十分之一，不出事才怪了。
“你手里还有多少灵药泉水？”她一边问小羽毛，一边把手中两瓶药水全都倒进了孟迟嘴里。
先前吃不够，现在得翻倍补上，她不知道他省着这些药想要做什么，但该用的最后非但一分不少都要补上，反而还要用得更多。
【需要灵药泉水，就去北境雪山呀，你不是把地方告诉他了么。】
小羽毛拧了拧自己的貂毛，表示身上是真一滴也没有了。
姜绾皱起眉头，她当然知道雪山上有，但问题是此处距离堰北尚还有两月路程，更别提北境雪山了。
没有灵药泉水，如何坚持到雪山。
姜绾检查过孟迟身体，外伤没有，血都是他自己吐的，身体损耗依然很严重，如今虚弱昏迷的缘由，都是服用过量玉坨蛉所导致，这种损伤光靠普通药物难以逆转，灵药泉水是最好的选择。
若是没有，她只能用手上的药物暂时延缓他身体的损耗，修复的作用微乎其微，换言之，若是不去雪山，他只是死得慢些罢了。
姜绾忙活起来，先用银针扎了几个穴位，又忙着调配药剂，随后把调配好的药剂注射到孟迟体内。
小羽毛盘坐在一旁，看她忙碌了半天，开口了。
【可惜可惜，若是再晚上半年，所不定我就能把灵药泉水收回来了。】
姜绾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听到这话不由抬眸看向小羽毛，“半年？少吃些零食少看些卡通，说不定还能再快些。”
【半年已经很快了！】
小羽毛拒绝再卷，修习很累，若是没有美味的零食和好看的卡通，修习的意义何在。
小羽毛爪子撑在腰上，挺起肚皮表达不满，姜绾上前弹了弹它圆鼓鼓的肚皮，“胖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羽毛在房里上蹿下跳，姜绾走过去把门打开，招呼等在外头的岳清风，“帮他换一身衣裳。”
岳清风立即回去取自己的衣裳，阿阮和蒋翠屏也都醒了，方才和岳清风一起等在外头，见着门开了，都探头来看，阿阮一眼看到满身是血的孟迟，咯噔了一下，“我、我去帮忙烧些热水。”
蒋翠屏也心中打鼓，“都这样了，真的没死吗？”
姜绾用巾帕擦干净手，淡淡嗯了一声，驿站一楼请来的郎中也到了，背着药箱被驿丞拉着上楼来，急急道：“伤者在何处？”
许郎中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只站在门口往里头看了一眼，就大惊失色啊了一声，“这、这、这……”
驿丞催他，“许郎中，快去给看看，这位公子出手阔绰，不会昧了你的药钱。”
许郎中连连摇头，背紧药箱转身就走，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快，“救不了、救不了，这么多血，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我就是个山野郎中，你们还是快些准备马车，把人送进城里去试试吧。”
“要不就上坝子头王麻子那儿，给人订一副棺材。”
许郎中上楼来不到半盏茶就又走了，驿丞没法，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姜绾身上，纷纷朝她看了过来，但看她早早出来站在门外不发一言，还让人去换衣裳和烧热水，都还以为是没救了，因着算是相识，要清洗干净装棺材里，好好送一送的意思。
“唉……”
“这年纪轻轻的，样貌也好，看着是个享福的，怪可惜。”
“算了，谁不是迟早有这一日，棺材就不订了，后边不是还有副半旧的么，三年了那个周公子还没来取，说不定早就不要了，给他算了，也免得再花钱去买，留些银子让车夫把人再送回去，也算落叶归根，能回家了……”
驿丞已经开始商量处理孟迟的后事，岳清风取了衣裳回来听到，怀疑地挖了挖耳朵，“几位大人，他、他没死……吧……还、还？”
看对方说的有模有样，岳清风迟疑地朝姜绾投来询问的目光，难道方才让他给孟迟换身衣裳，不是他以为的治好了清理清理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