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堰北的日子定下来,姜绾便没再下水,养精蓄锐留足体力以待赶路。
蒋翠屏是所有人中最为兴奋和开心的,她早就等着去堰北接弟弟蒋星衡了,自知晓下船的日期,每日都早早起来喊阿阮一起收拾东西。
方锦青也改了名字,连方姓都舍了,她娘亲姓梁,依着这个姓氏,她在成将军给的空白户籍上郑重写下“梁宜然”三个字,只等着下了船,带上成将军给的信笺去南广成衙门登记上户籍,自此,世间便没有方锦青这个人了。
到南广渡口的这日,姜绾换上方便出行的衣裳,苍杌等在门外,“姜姑娘,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船还有一刻钟靠岸。孟公子去北境之事公子来信问了,孟公子要去岳州之事可否让公子知晓?”
“你看着办。”
马上就要下船改道去堰北,姜绾近日来都没有过问过与此有关的事,苍杌这一问,她不由得起了思量,孟迟执意不去北境,此前在涼京时给的灵药泉水,顶多也就够他撑到岳州,等灵药泉水没了,他未必能撑足月余。
她摸了摸怀里还剩下的一瓶灵药泉水,半晌还是拿出来叫住了苍杌。
“等等,阿阮和蒋翠屏带了不少箱子,上了岸多找几个人帮忙抬,这样能快些。梁姑娘上岸后的马车也给她备好,帮忙找两个靠谱的人,最好是一男子一女子与她同行,如此也有个照应,等安顿好了若是她不需要,再撤回来。还有这药——”
“这药拿去给轩辕老前辈,若是到了岳州孟迟后悔了,这里头的药水足够他从岳州撑到北境,我会让岚双在哪儿等他一个月,这药算是我答谢轩辕老前辈的,跟他说清楚,这是最后的机会,若再错过便真没有了。”
苍杌眼中略闪过一丝惊讶,但还是恭敬地接过,低头逐一去办妥。
等船靠岸上了马车经由南广城往北直上,在官道上驶了近半个时辰,阿阮抱着小羽毛,第十次放下马车的帘子,终于忧心忡忡地看向姜绾。
“姑娘,后面那辆马车好像真的跟着咱们,不要紧吗?”
蒋翠屏就坐在阿阮旁边,也看到那辆不紧不慢坠在后边的马车了,不过要比阿阮镇定些,“阿阮,道上除了它可也还有其他马车,这一路往北的奉怀是座大城,或许是奔那儿去的呢,咱们不入城,等过了奉怀城再看说不定就不见了。别看了,你把那只雪貂放了,快来我教你算术。”
小羽毛一下从阿阮怀里跑回姜绾肩上,一溜烟又钻进了布袋里,这两日它好似修习到紧要关头,出来的时候不多,躲进布袋里就会入空间去,入了空间就会定定团坐在院子里,她也没有拿事情打扰它。
至于阿阮说的马车姜绾也看过一眼,驾车的是个不认识的车夫,马车看起来不大,很普通且有些旧,是常在路上跑的模样,马车壁上还有一层黄土灰尘,轮子和轱辘上有层干透的泥浆,有几次她刻意让苍杌把马车速度降下来,那辆马车也会驶过她们,但总会在前头某个地方停下来,或是车夫入树林小解,或是与路边的老农买些解渴的粥水,最后总归会再与她们一路。
阿阮的警惕和蒋翠屏的宽心,她都看在眼里,只是对方一直没有其他动作,她也只能是多加留心。
如此直到过了奉怀城,那辆马车还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心大的蒋翠屏也渐渐紧张起来。
“这次去堰北,我们带的人不多,要不要和苍杌、岳公子说一声,改在前头驿站投宿?”
他们有两辆马车,一辆坐人,一辆拉箱子,岳清风驾着马车走在前面,就是负责拉箱子的,蒋翠屏一紧张,连带着阿阮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巴巴地看着姜绾。
姜绾敲了敲车壁,“苍杌,前头十里地应当有个驿站,到了地方去投宿。”
她也想试试后边的马车会不会跟着他们入驿站,又是什么来头。
“是。”苍杌打了个呼哨,给前头的岳清风传个信号,马车里说的事他也听到了,“姜姑娘,需不需要过去看看情况?”
“不用,正常入驿站。”
对方就算马车里装的都是人且要发难,她和苍杌两个,也能护得住蒋翠屏和阿阮,所以一路她并不紧张,投宿驿站只是为了让阿阮和蒋翠屏安心。
到了驿站,要好房间停好马车,姜绾下来看看情况,岳清风正在马厩给马喂草料,这处驿站很小,只有两个驿丞,喂马烧水做饭时一应事物都要自己动手。
姜绾走过去,也拿起草叉叉起一把草喂马,问岳清风,“方才可还有其他人进驿站投宿?”
“没,你想问那辆马车吧,苍杌跟我说了,我看着呢,驶过去了。”
岳清风擦擦额头的汗,“热水也烧上了,一会儿给你们提上楼去,夜里我和苍杌会守着马车,别担心这些。”
“对了,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你让苍杌拿给轩辕老前辈的药,我看见他给孟兄了,此事也不用太过挂心,孟兄不是个看不透的人,为着他自己,最后一定会去北境的。”
姜绾听得出来岳清风是在宽慰她,“我没在想这事。”
路上的时候是想过留在船上的草药够不够宿老用,里面也多放了几成将养身体、强健体魄的,但也不全是给孟迟用的,轩辕暮穹烧伤后可以用,宿老和成将军舟马劳顿也可以吃……
她只在路上想了不到一刻钟,没在挂心。
驿站二里地外的夜林子里,孟迟坐在火堆旁边,打了个喷嚏,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珍惜地抚着瓶子上的纹路,连咳了十来下,才舍得拔开塞子,喝上一小口,此后便能得到长久的平静和暂缓的舒坦。
对面的车夫转了转叉着烤肉的树枝,担心地瞄了一眼过来,“这位公子,前头那家驿站怎么不去投宿,这荒郊野岭的,夜里风寒,你别着了凉。”
“老伯不用惦记我,我常年在外头奔走习惯了,这一点风不算什么,马车上还有酒,若是老伯觉着冷,可以开一壶驱驱寒”
“对了老伯,前边是不是有个庄子?明日经过的时候,跟人买辆马车吧,银子我出,你这辆旧的可以留在这儿托人看管,回来的时候若是还想要,再取回便是。”
老车夫摇摇头,不太信他这副坐着都是不是咳嗽的样子,真是如他所说常年在外奔走不怕风寒的,也不太懂现在的后生,有驿站不住,非要往野林子里钻,还说马车上有酒,他哪里敢给他拿酒喝,最好赶紧把人送到目的地,这一趟走堰北的银子赚得提心吊胆的,不过听说要给他换辆新马车,又觉得一年到头也难碰到个心善的后生,给他烤肉更加认真起来,一点烧焦的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