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随其后，深入一个洞口直达地底。
满目红光刺眼至极，岩浆缓缓流淌，极阳之力大盛。
地心深处，燃的还是三昧真火。
据说这火焰山是当年猴子大闹天宫，踢翻老君炉形成的。
当年种下的因，终归是猴子尝了这果。
我汗流浃背，放出准备好的所有东西之后，靠着山壁犹如虚脱。
外面天兵围困，我紧紧盯着岩浆漩涡，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
手中传来轻微的嗡鸣声。
像是金箍棒在恭迎它的主人。
14.
天上降下创世惊雷，恐怖的威势好像要将空间撕裂成两半。
我艰难地顶着雷光，站在不远处观望。
不知何时，密密麻麻的三界众生，将火焰山这小小的地方围得水泄不通。
往上看，佛光闪耀处，如来悲天悯人的目光若隐若现。
他竟亲自来了。
我并不担心他做什么，创世之雷是天道禁制，饶是他也无法撼动。
我心中有另一种奇异的感觉。
明知按照猴子爱憎分明的性格，一旦醒来，必要如来付出代价。
可他好像并不在意猴子的复活。
我看得出神，甚至一直盯着雷场的目光都挪开了去。
强大又难以掌控的孙悟空，是如来无尽岁月里执掌轮回唯一的威胁。
他把猴子压在五行山下，试图用佛门清规来约束他。
观察、引导、训练，他想让猴子彻底成佛，斩断与红尘的缘分。
而当如来察觉自己无法将猴子彻底驯化，才有了真假美猴王一遭。
……等等。
我猛地瞪大眼，脑海中电光火石。
六耳代替猴子成佛，如来精心营造出猴子被他驯服的假象。
那他为何会放任六耳回花果山？还有唐僧，当年的相关者竟然一个都没被放在眼皮子底下。
这行事作风未免不符。
又是一道惊雷落下，天摇地动，宛如灭世。
我掌心黏腻，满头冷汗。
六耳当初偷偷放走猴子的残魂。
如来……当真不知晓吗？
15.
就在我心乱如麻，忐忑不安之际，雷场渐消。
我急忙看去，深渊一样的巨坑里，蚌壳静静悬浮。
没有光华，没有神息，什么都没有。
就像天地初开后，东胜神州上一块再普通不过的顽石。
永远都不可能蹦出一只作天作地的猴子。
怔愣半晌，我瘫坐在地，浑身如坠冰窟。
……我明白为什么了。
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阴谋。
猴子有个非常逆天的属性，他的不死之身，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能跳出轮回之力的不死，是除了他自己之外，外界力量无法消灭的存在。
无人可以真正杀死他，可猴子却在创世之雷之下放弃了重生的机会。
背后的原因让我毛骨悚然。
北海龙王骗了我，他根本没有守住秘密，而是分享给了其他人。
他们用法力帮助巨蚺化蛟，以此催醒猴子。
唐僧自愿奉献舍利。
六耳甘愿死在猴子棍下。
地府睁只眼闭只眼让我盗走神器。
甚至这漫天神佛，但凡知道点内幕消息的都站在我这边。
多感人啊，这么多力量拧在一起就为了帮猴子复活。
而他们拼了命，使了劲儿，等猴子死而复生，跳出轮回，掌控因果之际。
他们能分到多少利益呢？
没有谁真的盼着猴子复活，可又所有人都在狂热地帮助我。
甚至为了骗过灵识不稳的大圣。
北海龙王自导自演，唐僧大打感情牌，六耳诉述身不由己。
所有人都在骗他，骗我。
唯一知道真相的是燃灯，可超然如他也选择了站在如来一边。
一切的一切，都被猴子在最后关头串联起来。
纵横天地数百年，向来无拘无束，好友遍天下。
他生来光明磊落，五百年的囚禁都未让他生出丁点阴暗心思。
可但凡活着，肯定要相信点什么。
见了唐僧就去找六耳，找了六耳之后还愿意继续上路。
他一直相信着。
直到最后一刻，这些沉重的好意和温情，才将他彻底——
摧枯拉朽。
16.
我坐在天牢里，一动不动整整七天。
脑子里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一片空白。
整件事从猴子破石而出的瞬间就注定好了。
计划千年，一击毙命。
如来好手段。
他了解众生私欲无穷无尽，正如众生默认大圣必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我已经过了荒谬可笑的阶段，心如死水。
玉帝亲自来看我，他还是舍不得我这条好用的狗的。
我收拾好身上的伤，把日子过回原来的模样，甚至变得更圆滑更精于世故。
马上就是王母娘娘的蟠桃盛会了，诸天仙佛都会到场。
有神仙过来：“往年倒是不见二郎神君如此积极啊。”
我淡淡一笑：“清闲够了，也来凑凑热闹。”
顺便让你们也热闹热闹。
转眼间，距离猴子身陨已过去百年，天庭和西方世界的关系倒是越发密切。
嫦娥身姿甚美，祥云朵朵，歌舞升平。
太平景象却被一声惊雷打断。
我喝酒的动作一顿，怎么提前了？
高台上的如来脸色猛地一变，丝竹断绝，全场都目瞪口呆。
如来悲悯的神情千万年不变，难以想象是何等棘手的事才会令他做出这种表情。
我紧张起来，难道被发现了？
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可远比我想象的严重。
因为诸神亲眼见证了，如来莲座的崩裂。
那只被灵山镇压的东西，跑出来了。
17.
如来的莲座乃是佛门至宝，十二品功德金莲。
作为灵山阵眼，镇压着一只上古妖王，孔雀大明王。
佛母孔雀是西天禁忌，却不是什么秘密。
我捏碎了酒杯，面上不显，心中却焦灼万分。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众仙震惊之际，我悄悄溜走，而此时的桃山已经变了一副模样。
天地颠倒，比当年火焰山还要剧烈的能量波动滚滚而来。
我已经无法靠近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雷云越来越庞大。
真正的创世之雷。
当初召唤创世之雷，因为缺失了极善极恶之力，只招来了一枚雷种。
百年游走，我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神魔鬼妖，反复萃取提炼才终于达到标准。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天眼，一道乌光射出。
手掌长的黑蛟静静悬浮，被吸引着朝雷云中心而去。
我以自身神魂孕养百年，才终于把那一点点残魂救回来。
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猴子，别让我失望。
18.
孔雀此次破阵而出，来势汹汹。
本就是能把如来一口吞入腹中的凶残性子，被软禁这漫长岁月，早就怨气滔天。
西天顶不住压力，向四方求援。
但天庭当年让如来收拾猴子，本就有探听西天实力的意思。
猴子被收拾服帖，四方也就以西天为首。
如今连如来都被逼至此，更何况他们这些小角色。
天上天下人心浮动，天界的虚伪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我冷眼旁观，甚至痛快得恨不得仰天长啸。
已经三天了，雷云疯狂肆虐，要在平常肯定已经被察觉。
但现在各方自身难保，哪儿还有心思来管旁的事。
第四天清晨，一缕阳光穿破云层。
心脏忽然停止跳动，我天生神目，此刻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