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中后期以来,随着江南和沪海的经济崛起,海派文化在中国文化体系中的份量越来越重,民国时期,一度与京派文化分庭抗礼。
建国后几十年,海派文化有所衰弱,原因很复杂,大致可罗列为“分流”和“压制”两种。分流是指海派文化流向香江、台北甚至海外,压制嘛……更好理解,毕竟京师才是文化正朔。
海派文化本质上属于以契约精神为主导、理性的、随和的、开放的、较成熟的商业文化,也因此,当国门重开后,海派文化再度迎来欣欣向荣之势。
卢灿一行人抵达沪市当晚,宾主大宴。
随后又去九江路人民大舞台,观看组织方特意举办的欢迎晚会。
这座剧院很有历史,兴建于1907年初,1909年12月30日开业,当晚即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迎新年晚会”,京剧名角杨小楼镇场演出。
这场演出算是近现代历史上有记录的第一次晚会性质演出。
人民大舞台最初叫“文明大舞台”,大亨黄金荣接办时改名“荣记大舞台”,与沪市“共舞台”“天蟾逸夫舞台”和“中国大戏院”并称为“上海滩四大京剧舞台”。
杨小楼、王又宸、小子和、刘鸿声、梅兰芳、王凤卿、马连良等名角都在这里登台表演过。
1951年,沪市文化管理局戏曲处接管,改名“人民大舞台”,为沪市曲艺团的办公及固定演出场所。今晚的主要节目演出方为沪市曲艺剧团,另外还有人民滑稽剧团和小百花越剧团的两个节目。
三家联手,为北上的香江客人奉献了一场精彩的海派文艺演出。稍有遗憾的是,大多数客人听不太懂咿咿呀呀的沪剧侬语,倒是滑稽剧《假夫假妻》的表演,大获好评。
滑稽戏是海派表演艺术的杰出代表,诞生于清末,以留洋归来的学生演绎的“文明戏”“喜剧”为基础,糅合本帮的“独角戏”“闹剧”以及江南地方戏等派系特点后,形成以“谐趣”为特长的新剧种,针砭时弊,褒贬社会百态,尽在嬉笑怒骂中。
薇薇安和温碧璃两女都听不懂沪剧和昆曲,最多也就是惊叹于造型和唱腔,可滑稽戏不同,与话剧差不多,重在表演,即便听不懂也能看明白。
演员谢幕时,两人一边鼓掌一边起身,还不忘头抵头小声嘀咕。
卢灿轻轻咳嗽一声,两女立即站直身形。
无它,稍后第一排的贵宾将于沪市领导一起上台,与演员握手合影。
排队握手时,卢灿又收获一点小小的惊喜,刚才在台下时,他就注意到越剧《西厢记》片段中那位饰演崔莺莺的青衣旦有些面熟,这会儿卸妆后,发现对方真的是《大宅门》的“杨九红”。
年轻时的杨九红,真真算得上媚意入骨。
这只是一个小惊喜,并非卢灿对她有想法,所以,与对方握手时,他也只是轻轻搭了一下,然后点头笑笑。
杨九红同样对眼前的这位青年很好奇,一双桃花眼目不转睛盯着卢灿,握手时还躬了躬身。
她是小百花越剧团的在职演员,这次来沪市是应邀参加“沪市三八红旗手及五一劳动奖章表彰大会”的演出彩排,今晚的演出算是临时加演。
这几天沪市请来很多国内外来宾,有不少外商的祖籍在长三角地区,喜欢越剧,故而,沪市曲剧团团长杨华生邀请小百花团长茅威涛等人助演一折越剧片段。
刚才在后台,就听众人议论纷纷,焦点自然是那位坐在朱市长旁边的年轻人。
一开始,她还没在意,可越听越惊讶,对方这么年轻就成为华人首富,世界前三的超级富翁?
其实,卢灿在国内的名气一直不显,即便有媒体宣传卢家,大多会选择卢嘉锡作为报道对象。但这次不同。卢灿出席沪海经济发展会议,又恰逢财富杂志的富豪榜出炉,沪市媒体基于扩大会议影响力的需要,得以放开宣传,他自然也就成为沪市名人。
刚才上台时,杨九红还特意瞟了一眼,在前排最中间位置,坐着一位年轻人,与市长毗邻,但台下灯光暗淡,看不清面容,这会儿面对面,忍不住打量一番。
当然,两人都只是有些好奇而已,相视一笑后,擦身而过。
…………
衡山宾馆门口,卢灿等人与市府工作人员挥手作别,转身走进酒店。
蒂姆指了指大堂右侧的咖啡室,“阿灿,喝杯咖啡?”
这会儿已经夜里九点半,还喝咖啡?晚上还想不想睡觉?可从蒂姆的表情来判断,这家伙有话想说,便点点头,又对温碧璃和薇薇安示意,“你们……要不要坐会儿?”
两女点点头,几人往咖啡座走去,后面的荣子建追了上来,“维文,要不要去外滩逛逛?外滩夜市挺热闹的。要去的话,我来安排车子。”
沪市是一座商业之城,尽管它暂时还不在改开城市名单之列,但商品经济之风早已经在这座城市盛行起来。外滩夜市,也成为这座城市最早复苏的个体经济聚集地。
卢灿将目光投向蒂姆。
温碧璃和薇薇安则有些跃跃欲试——黄埔外滩在香江可谓大名鼎鼎,香江两家电视台拍摄的很多电视剧都有提到过。
路上找个机会单聊也一样,蒂姆点了点头。
别看荣子建出生于京城大院,实际上荣家最早的根基在沪市,关系网极其深厚。没一会,他找来四辆车,两辆丰田皇冠俗称大丰,还有两辆小丰,也就是丰田科罗娜。
其中一辆车的司机是个三十来岁的女性,个头不高,剪着一头齐耳短发,穿着一身嘉丽服饰办公女装,显得精明干练。
此女是荣子建的堂妹荣子慧,沪市第二棉纺厂销售副总经理,专程来陪同温碧璃和薇薇安的。
何塞与黄觉民两个老外回酒店没啥意思,也跟着大家一起上车。
黄埔外滩,指的是黄浦区东侧,黄浦江西岸沿江一带的自然海滩,当然,现在已经修建成大面积的江堤及商业体。这次,沪市召开“经济发展会议”讨论的主要议题,就是外滩对面的浦东新区开发。
在清末民初时期,这一带曾是英租界和公共租界,较为安稳,银行、商行、报社、各种机构总会云集,号称远东金融中心,非常繁华。所谓“十里洋场”说的就是这里。
其夜市能通宵达旦的为黄浦江沿岸的船夫、工人、行脚商以及当地居民提供各种服务,吃喝玩乐应有尽有,非常有名。建国后,因为公有制经济的推行,黄埔夜市曾经一度沉寂,但改开之后,私营经济冒头,黄埔外滩再度成为沪市商业中心,黄埔夜市卷土重来,日益兴盛。
车子停在中山东一路亚细亚大楼楼下,安排一名司机看守,卢灿一行人步行走上黄埔外滩。
荣子慧陪同两女,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荣子建本来想陪同卢灿,结果蒂姆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去陪同何塞与黄觉民,走在队伍中间;蒂姆则与卢灿落后几步,走在最后;几名安保散开,看顾整个队伍。
“你……这是什么事?”卢灿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蒂姆。
蒂姆搓了搓手,嘿嘿一笑,“阿灿,我打算自己成立一家公司,投资沪市酒店……你得支持我!”
卢灿的眉头轻轻一蹙,对方在“自己”一词上加重语气,很明显是想脱离霍家产业。
要知道,京城大饭店的投资,可是卢家与霍家联合经营,所以,按照卢灿的计划,沪市这家酒店,同样也是两家联合投资,现在换成蒂姆的个人投资……
蒂姆和霍家,显然是两个概念。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也想做点自己的事!”
尽管蒂姆的说辞似乎理直气壮,可卢灿还是听出些什么,又轻声笑问,“霍老知道吗?”
“哪敢瞒他?”蒂姆耸了耸肩,“我家老豆你又不是不了解,你上次打电话说沪市投资酒店,我马上向他汇报。他对你的提议,也很看好,不过……”
蒂姆迟疑了一下,卢灿再度扭头看过去。
“兴业堂最近两年,投资京城大酒店,跟投香江国展中心,这些都是长线项目,几年内都不会看到回头钱。又投钱参与东京行动,原指望能收一笔,结果你建议这次收获纳入到基金会账户用于常规投资,暂不分红……兴业堂还有自己的几个大项目也要钱……另外,我老豆最近筹集资金,准备拿下番禺的南沙岛,开放小香江……单单这个项目的预算就超过伍拾亿港纸。”
蒂姆摊摊手,“不是哪一家都跟你家一样!”
一句话,霍家可能没有资金用于投资酒店!
卢灿的眉头再度皱了皱,霍老终究还是准备跳入南沙岛这个天坑!
至于浦东……记得历史上霍家确实没有参与浦东新区的开发,最终也导致他们家与国内的沪派关系一般。这也是历史上为什么霍家在香江回归后的表现,比回归之前更低调。
这两件事,都不好劝,容易被人猜忌为别有用心。
尽管是盟友,卢灿也不打算提醒,笑笑问道,“那……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我老豆把京师大饭店的处置权交给我,我想……拿它抵押给你,找你借点钱,投到浦东酒店。你看怎么样?”蒂姆的目光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