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师听完康子由的诉求,顿时严肃起来。英舟艺术团的选拔,对于全体师生来说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每个人都在极其认真地对待,怎么可能说进就进、说出就出?如此儿戏呢?
虽然赵老师并不清楚康子由为什么会来找她说这些,要是换成其他家长,早就高兴坏了,恨不得敲锣打鼓让全世界知道。但是,这段时间,根据康妮的反应来看,猜到应该是孩子自己不想接受这样的压力。
赵老师很生气地提醒康子由,这种关系到前程的事,属于大是大非的问题,不能惯着孩子。
康子由的诉求被老师给拒绝了,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尤其不知道该怎么跟妮妮解释。
从学校出来,康子由心情沉得像胸口压着一块大石头。
一阵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屏幕上“夏凌”两个字让她心里微微一颤。她长吸了口气,调整了情绪,接通了电话。
夏凌是来问她跟剪辑师联系得怎么样了,夏凌每天一睁开眼,面对的都是铺天盖地的谩骂、诋毁、误解。这些她尚且可以通过不上网、不关注来勉强让自己得到片刻安宁,可是,一个又一个合作方不是催着她解约就是要她赶紧赔偿违约金。精神和经济的多重重击,让她不堪重负。她急于联系上剪辑师解决这件问题,急于回到正常的生活里喘口气。
“夏凌姐,再给我点时间,我正在努力。我正在想办法,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积极一些,好消减些许夏凌心中的焦虑。
挂断电话后,康子由疲惫地叹息一声。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康子由来到了她最不想来的地方——丽佳联合。
没一会儿,聂允泽出来了,他明显有些不太高兴,“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我正在工作。”
康子由也想打电话给他,但怕被他搪塞敷衍,所以,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来当面找他。
她并不知道,聂允泽从来没有敷衍过她,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不管遇到任何事,他都只会保护她。
康子由鼓起勇气开口:“我知道……你有剪辑师的联系方式……”
不等她说完,聂允泽就否认了:“我说过了,我没有。”
“你有。”康子由亲眼看到他们加了联系方式的。
“我说过了,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不要没事找事 。”聂允泽说道。
康子由急得不行,“怎么跟我没关系,人家是因为相信我才遭受的伤害,现在闹这么大,只 有我可以救她,也只有你可以帮我。 ”
在康子由看来,逃避从来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必须得正视它,从根源解决,才能让麻烦停止。
聂允泽仍然不松口:“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不可能帮你做一件可能对你造成伤害的事情。没 别的事我先回去了,我回去做手术了,人患者等着我呢。 ”
聂允泽冷着脸转身就要走,他怕自己稍有停留,就会心软,会忍不住把联系方式告诉她,从而给她带来麻烦和伤害。
康子由噔噔噔地小跑着坐到了一旁的小花坛边沿。
这是干什么?聂允泽都看糊涂了。
“你去做手术,我在这儿等你。”
聂允泽还有三台手术要做,不知道做完后会到几点。康子由铁了心要等,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妥协,让她去他们常去的酒吧等。
“你……一定会去,对吗?”康子由眼巴巴地望着他。
聂允泽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只能先脱身去做手术。
晚上十点,聂允泽终于忙完了一天的工作,来到了平时和康子由见面的音乐酒吧。刚进门就看到康子由百无聊赖地坐在前台干等着,她看到聂允泽终于来了,顿时乐开了花,满脸甜笑,“聂医生,你好辛苦呀,这么晚了才下班。”
聂允泽并没有接康子由的招,只是让酒保把音乐换成了他最喜欢的。他的余光能察觉到,康子由正眼巴巴地看着他,满心期待,像个问大人要糖果的小朋友。
“聂医生,你这么晚才休息,我也不想耽误你休息的时间,你就把那个人地联系方式给我就行。我不要你联系,我自己联系。”
聂允泽还是不接她的招,反而问酒保:“你还记得我特别伤心难过的那天晚上,喝的酒是什么酒吗?”
这个问题把酒保给问糊涂了,“哪个晚上?”
“就是……我心爱的女人来我家,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她突然对我三鞠躬,还逃之夭夭的晚上。”
酒吧会心一笑,“懂了。”
康子由听得头皮发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完了,这小子翻旧账的本事有点厉害啊。
“那天晚上很晚了,你一个人还跑出来喝酒,多危险。”康子由硬着头皮说话。
“心情不好嘛。”聂允泽说。
康子由心里愧疚得不行,诚心诚意地对着聂允泽又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嘛。”
又来?
聂允泽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的表情让康子由反应过来,他把今天为道歉而鞠的躬,和上次晚上连鞠地三次躬联想在一起了,急得慌忙解释:“不不不,不是那个意思。”
聂允泽只能端起旁边的酒,喝得一干二净,来让自己冷静点儿。
康子由还在道歉,诚心诚意的样子倒让他顾不上自己的尴尬,有些于心不忍了。
“对不起什么?”他真想知道,康子由的一句句“对不起”究竟是在为什么道歉。
“我不该拒绝你的好意。”康子由迟疑着说。
“我的什么好意?”聂允泽问。
这话让人怎么接?康子由完全愣住了。
她踟蹰了很久,终于忍不住直白地央求:“你就把那人的联系方式给我,其他的事情……抱歉嘛……我再补偿你嘛。”
“补偿?”聂允泽被这两个字弄得哭笑不得,这辈子似乎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要补偿他,“那你怎么补偿?”
“那你想要什么补偿?”康子由眼巴巴地开启了商务谈判模式。
酒吧柔和的灯光落在她身上,让她这份执拗看上去像杯子里的酒,烈,且带着某种娇憨的可爱。
聂允泽饶有兴致地把杯子里的酒喝光,放到吧台,去了舞台。
“陪我跳支舞。”
要是平时,或者换个别的人,这么要求康子由的话,康子由会摆出一万个理由来拒绝。但是,眼下此时此刻,面对这个人,她竟无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走向他。
“我肢体不协调,所以,你跟我跳舞,可能不会太享受。”
“我也不会。”
聂允泽牵起她的手,在柔和温暖的音乐里慢慢行走。
康子由以为聂允泽说“不会”只是谦虚一下,毕竟这个男人除了本职工作到了让人敬佩之外,艺术方面也是造诣很高。再说了,有桑若薇那样的舞蹈家妈妈,他的舞蹈功底能差到哪儿去?完全没想到,刚走几步,聂允泽就一脚踩到了康子由的脚上。
疼!
她嘶的一声,缩回了脚,险些摔倒在地。
抬眼间看到略显窘迫的聂允泽,和平时那严肃恭谨的样子完全不同,羞涩得像个大男孩,不禁笑了。
她一笑,聂允泽的眉眼也打开了。
“我今天看到你的时候,你整个人好紧绷,就像闹钟上紧了发条,随时准备着冲出来报警的小鸟。整个眉头啊,都皱在一起。”
原来他是想让她放松下来,心里很难不感动。她说道:“是因为整件事真的很让我发愁。”
聂允泽担心她:“做事不可以这么风风火火欠缺思考,很容易出事的。”
康子由当然知道聂允泽不让她管丽佳联合和夏凌是事是为了她好,但是她做不到袖手旁观。她心里也很清楚,得罪老东家丽佳联合不会有任何好处,只会有坏处,但是,做人不能总想着自己。
即便康子由已经很努力地在为别人、为身边人着想,但还是会有人或者某个时刻觉得 她是个很自私的人。
想到女儿冲她怒吼喊出的那句“你就是个自私的人”,她心里酸涩了下。她凝望着柔和灯光下,聂允泽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眸,“你呢?会认为我是个自私的人,会伤害到信任我的人的那种人吗?”
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委屈地想要在聂允泽这里寻找到答案,如果没有答案,能寻找到一丝安慰也好。然而,聂允泽却非常直接地回答说:“是,你确实很自私。”
康子由的心顿时蒙上了一层霜气,像什么东西突然就凉透了。
她把手从他的手里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