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雯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了一圈,“康总的离职手续办好了吗?”
看似关心,实则是撵人。
林千语的脸黑了下来,“这是我们内部人事问题,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黎雯从容地回答:“医院的人事确实我不该插手,但是康小姐辞职,就和我的工作有关系了,刚刚给您看的方案上也有提到,您没忘吧?”
康子由看这情形,已经猜一二,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我已经去 HR那里办好了离职手续了,来跟你说一声。”她对林千语道。
“我还没批,怎么就办好了?”林千语一头雾水。
黎雯说:“是我跟人事部说的。”
她特意强调:“沈总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呢,也只是例行公事。”
又是一口一个沈总,好像别人的老公是她家的一样。林千语火大,“来来来,那沈总还有什么我不需要知道的安排,一起说出来听听吧。”
黎雯根本不把她的怒火当回事,平静中带着一丝得意和嚣张:“希望除了离职手续以外,您这边需要跟我们签一个竞业协议。”
康子由和林千语都惊愕不已,“什么?!”
黎雯道:“一是在未来三年里不可从事医美相关产业,二是鉴于行业的特殊性,您不能在其他任何场合提及有关丽佳联合的工作事宜。当然了,康小姐,您也是对医院有不可埋没的贡献的,集团将给您五万元的补偿金。”
黎雯的话每一句都像无情的刺刀快、准、狠地刺在康子由的心上。她看向林千语,林千语除了愤怒和无可奈何之外,什么也做不了。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明明一次次被林千语弄得失望至极,却还是一次次对林千语抱有希望。
康子由拿过竞业协议,刷刷两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丽佳联合的大门。
她把东西放上车,刚打开驾驶位的车门准备上车,一只手就按住了车门。
是林千语追了出来,她急得脸发红,“康子由!你别走!”
拉扯间,林千语无奈地喊:“你怎么说走就走?”
康子由看着她:“我背锅了,林老板,我对你感恩戴德,行了吧?”
说完,康子由又去拉车门,但还是被林千语给按住了,“别别别……”
她好像除了这句,已经不知道说别的了。
其实康子由也并没有真心怪罪林千语,昨天会议上局面那么紧张,如果她不把事扛下来,沈成峰绝对不会放过林千语。只是她没想到,黎雯做事那么狠、那么绝情,林千语居然袖手旁观,太可气、太可恨了!
她太了解林千语了,她慌里慌张地跑出来挽留,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独自一个人在丽佳联合根本应对不了那么多烂事。
没错,现在的丽佳联合就是一个烂摊子。但是,这个烂摊子局面是林千语自己一手造成的。又是改视频,又是在黎雯面前拆她康子由的台。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甚至连真相也不敢说出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昔日的好姐妹离开。
想想最近发生的事,她不觉得“好姐妹”、“好朋友”这些词再适合用在她和林千语身上。说好听点,她康子由是林千语的得力助手。说难听点,就是替她解决麻烦的机器。没有麻烦了,她就显得无足轻重。有时为了解决麻烦需要牺牲康子由时,林千语就会像现在这样把她推出去背锅。
她们在一起多少年了?康子由都有点儿恍惚了,记不清了,只记得她们见证了彼此从恋爱到结婚、离婚、生孩子、创业……所有重要的时刻,彼此都在现场。所有微末的感动,都曾让彼此热泪盈眶。
如今走到这一步,真不知道曾经的种种到底算什么。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都觉得自己委屈,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重。
“你凭什么说走就走?我告诉你,医美中心就像是套在我肩上的一把枷锁,给我套上这个枷锁的人就是你和老沈。要没有我,你早睡大街上去了。”林千语眼泪如雨。
康子由惊讶又愤怒地看着林千语,这话她也说得出口?
“我承认,我的第一份工作是你给我的。但是,我康子由能走到今天,是靠我自己的本事,靠我自己的能力。我买的每一个包,身上穿的每一件衣服,都是我自己挣钱挣来的。你呢?沈太太!你离开沈成峰,是个什么?”
其实,架在林千语身上的枷锁并不是医美中心,而是“沈太太”三个字。
当年刚和沈成峰结婚的时候,她觉得这三个字很华美,让她在公司、在家都有一种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高贵、幸福感,很多势利眼的人也会因为她是“沈太太”这个身份,对她颇为尊重。后来,这个词越来越重,绊住她的手脚,束缚住她的身体和灵魂。
有时候,“沈太太”这三个字更像是对她的一种侮辱和轻视。
“你再说一遍!”林千语的嘴忍不住瘪着,仿佛随时都会像孩子一样委屈得大哭起来。
“我再说一遍怎么了?我就是这个意思。不用再跟我演戏了!你现在不是有黎雯了吗?新朋友、新搭档。我祝你友谊万岁!祝你保住你老板的位子,保住你沈太太的位子!”
康子由发泄般地说完,用力推开了挡在车门口不许她离开的林千语。
林千语被推得远远地,错愕地愣在原地,仿佛全世界都在向她挥剑,而她身上唯一的软甲也因为康子由的离开而卸了下来。
车上,康子由泪如雨下。
车缓缓开走,林千语无助地眼睁睁地看着它开出自己的视线。
*
医院,心理健康科室。
走廊少有病人和医生,孟雨珊来到前台,索要起最新一期的杂志《心理与健康》。
她心里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交上去的论文有没有发表。当她翻到一页杂志,上面的题目特别眼熟时,心里咯噔了下。
这正是她写的那篇文章!
终于成功发表了!
孟雨珊欣喜不已。
她看见,署名处写着两个名字:孟雨珊,罗辉。
自己的名字居然在罗主任的名字之前!这让她心里涌起一股感激之情。
一位年轻的心理医生王萌也凑了过来,索要着同一本杂志。她瞥了一眼孟雨珊手里的杂志,眼尖地看到了署名,阴阳怪气地说:“罗主任就是这样,平时虽然看起来严厉,但到了关键时刻,对咱们年轻的医生还是很支持的嘛,换了别的科室,哪个领导不得占着第一署名。我要是你啊,可得好好感谢感谢罗主任的栽培。”
孟雨珊淡淡一笑,没有作过多回应,转身离开了。
“跩什么跩?谁还没个第一署名啊。”王萌把杂志翻开,找到自己论文的那一页,目光落在署名上。
罗辉,王萌!
第一署名怎么是罗主任?自己只在第二署名上?
王萌气得脸色都变了,气急败坏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孟雨珊晚上回到家里,和老公郑穹商量着给罗主任送点礼物表达感谢。论文的事情忙了他那么久,他还帮忙解决了舅舅、舅妈的医疗器械供货的问题,如果一点儿表示都没有,实在不合适。
可是,孟雨珊没有送过礼,也不是能说会道能来事的人,礼物买回来了,一盒上等的精品茶叶,却不知道该怎么送出去,拘谨地在家里徘徊个不停。
郑穹看着妻子拘谨又羞涩、紧张的样子,有些好笑。他拿过茶叶,给妻子打了个样。其实他也不是特别会应酬的人,一身憨厚耿直的劲儿,这会儿提着礼物故意装出很会应付人情的样子,有些滑稽,让孟雨珊忍俊不禁。不过,丈夫闹腾这么一下,她确实放松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