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二人僵持之际,
韩武高高跃起,一声大喝:“柳世忠!!”
直冲柳世忠飞身而来,手里紧攥着一根被点燃了的炸雷。
柳世忠闻声看去,不由心神一震。
就在柳世忠分神之时,岚风突然发力,将全身的内力急剧灌注于缠棍之中,缠棍一瞬间充盈着强悍的力量,泛起青芒,飞速地自旋起来,紧接着如一条游龙般,猛然脱手而出,轰向柳世忠。
直破柳世忠凝聚在前的罡气,轰在柳世忠左肩,将柳世忠轰飞向后。
飞倒的半空中,柳世忠欲要调整身躯,重新运气凝聚罡气,却被扑来的韩武一把抱住。
“啊……你这混蛋!给我放开!!”
柳世忠勃然大怒,疯狂地挣扎起来,奈何韩武死死地抱着他不肯松手。
“韩武!!”
岚风惊呼出声,刚才的一切只不过电石火光之间发生,快得他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贴在一起的两人伴着正滋滋地冒着火花的炸雷,一同坠落下山坡。
两人跌下山坡,在树丛间滚落数圈后。
就在柳世忠用力推开韩武的当下,
“轰”的一声,
爆炸声响起,火焰与尘土夹杂着灰烬升腾而起,将二人直接被炸飞开去。
响声之后又速然恢复平静。
韩武躺在一堆泥土中呻吟着,满身狼藉,头发焦黑,衣衫破损,遍体鳞伤,血迹斑驳,拿着炸雷的右手被炸得稀烂,露出森森白骨。
“咳……咳……”
柳世忠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大口的淤血,胸膛前一片触目的殷红,眼皮虚弱无力地耷拉着,仿佛随时都会闭合。
柳世忠也好不到哪去,倒卧在一颗树下,脸颊、脖颈皆布满了被炸雷爆炸碎片击中的密密麻麻的伤痕,上衣被炸烂,显露出淤青、烧灼和血肉模糊的创伤,同样触目惊心,脸色苍白如纸,气息也已然虚弱至极。
他缓缓坐起身来,望向对面的韩武,目光怨毒,恨声问道::“你,你真是找死!我和你本无私怨,就为了一个樊大牛?竟然做出如此愚蠢之举,要与我同归于尽?!!"
韩武左手捂着肚子,痛苦地蜷缩着身体,听到柳世忠的话,抬眸看着柳世忠,轻蔑地冷笑道:“私怨?哼~你背叛羽皇,就是我的私怨?!!我千辛万苦寻找你、想法设法接近你,就是为了亲手血刃你,为羽皇报仇雪恨。”
“你?为羽皇报仇?”柳世忠惊愕万分。
韩武连续咳嗽了几声,带出了满口的血水,面目狰狞扭曲地阴笑道:"柳世忠!我等这个机会,等了二十多年!!今天,我亲手炸了你这个叛徒!!你活不了了!我终于大仇得报!!哈哈哈哈哈哈......”
韩武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脸上布满癫狂的笑意,眼角溢出泪水。
"你!?你是谁?”
柳世忠虚弱地喘着粗气,不甘心地追问。
韩武停下笑声,阴鸷地看着柳世忠,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可还记得二十年多前,你还仅仅是朝廷军中从五品的游骑将军,也是羽皇军埋藏在朝廷军中的一个内应,通过你,羽皇军得以知晓朝廷军的作战动态和防务讯息,才能够抢占先机,屡屡获胜。但是,也因为你,在太平山一役中临时变节,转投朝廷,导致羽皇军在太平山被朝廷军瓮中抓鳖。”
听到这,柳世忠浑身一颤。
韩武边咳血边说道:“你借着出卖手足的机会平步青去登上高位,我根本无法随意对你施展报复,只能带着剩余的手下将士主动投降朝廷军,忍辱负重投在李齐贤门下,甘愿做牛做马,一步一步爬到潞城总兵的位置,就是为了能够有朝一日找到机会扳倒你!今天,我本来是要抓樊大牛回去作为人证,在朝廷揭露你内奸的事实,让你伏法下狱,永世不得翻身!没想到,你竟会亲自找上门,让我有机会下手杀了你,为羽皇报仇!!哈哈!真是老天保佑!!羽皇保佑啊!哈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韩武停了下来,抬头望着蔚蓝的天空,脸上现出释然的神情,嘴边含着一抹解脱的微笑,喃喃说道:"我可以安心地去见羽皇了~”
话音一落,瞳孔逐渐涣散,脑袋歪向一边。
"你到底是谁?”
柳世忠虚弱地喘着粗气,不甘心地追问。
“他的真名叫曹武!”
岚风肩扶着飞云从坡上走下来,看着已经断绝气息的韩武,淡淡说道:“他和羽皇曹达是同乡,一直跟随曹达加入赤发长毛军南征北战,官至至羽皇亲卫都指挥副使。羽皇领军抢占太平山的时候,他正带兵在平贵县垫后,没来得及赶到太平山,逃过一劫。之后便是隐忍二十多年向你寻仇。”
听闻,柳世忠瞳孔收缩了一下,然后了然一笑,有气无力地说:"原来是他!你,你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和目的?"
岚风将飞云放下,让他靠着旁边的大树休息。
走到柳世忠面前,冷眼俯瞰着奄奄一息的柳世忠,娓娓说道:“开始我不知道,直到我在潞城监牢见到杨子翁以及离开潞城后才大概知道一些。韩武奉李齐贤之命劫持杨子翁并将其关在牢里,但是没有按照李齐贤的要求尽早将其杀掉,其实是他有意要从杨子翁身上挖出有关你的秘密。碰巧的是,因为我要寻找羽皇铜碗线索而阴差阳错地救出了杨子翁。没想到,杨子翁最终还是被你杀了。”
说道这,岚风苦笑一声,道:“可笑的是,我一心找出杨子翁隐藏的秘密,却让你杀掉樊大牛,堵了他的口,也让韩武得了机会向你报仇。我反倒成了你们各自的帮凶~”
柳世忠艰难地扯出了一抹惨淡的笑容,声音虚弱沙哑道:“其实啊,我早就知道樊大牛苟活在这个山洞里,我也知道杨子翁无意间找到了樊大牛并知道了我的曾经的身份。”
柳世忠说的话,让岚风很是意外,“你…”
柳世忠稍微扭动身子,往后靠了靠,试图让自己更舒适点,继续用嘶哑的嗓音低沉地说道:“当年,我被羽皇秘密安排潜伏进大渝军后,与赤发军的联系只能通过单线与樊大牛对接,每每获得的情报讯息都是通过只有我俩知道的方式传递。我与他多年并肩共死,同袍兄弟之情之深厚,可以性命相托。只是啊,当年那个年纪轻轻的我,头角峥嵘,意气风发,本该为心中信仰征战沙场,马革裹尸,却要隐姓埋名偷偷摸摸地蛰伏十数载,我心有不甘。”
说到这,柳世忠轻吐了一口气,继续道:“你知道吗,“双面人”当久了,脸上戴着的面具,也分不清哪张是真面目、哪张是假面孔。渐渐地,我也开始忘了自己究竟是谁,为了什么而战,有时候恍惚间我真的觉得自己就是大渝真正的将军,对面的赤发军是叛乱匪徒,才是我真正的敌人。直到,三皇闹翻,羽皇出走荆阳,我才知道,是时候做出决定了。我选择站在大渝,我要以光明正大的身份把握权柄,平定战乱,匡扶朝廷,为国为民造福。”
柳世忠的语调虽然极为缓慢,但声音中透着一股坚毅,“也就在我做出决定那一刻,我与樊大牛的联络被彻底掐断。直到国内动乱平定,朝政稳固,我私下尝试寻找羽皇旧部,得知樊大牛躲进了这深山里。曾经动了念头想除掉他,以绝后患,但是还是念及旧日袍泽之情,不忍动手。我本以为,樊大牛可以与世无争的在这山洞里安度后半生,没想到,杨子翁利用我的信任,偷偷会找寻到樊大牛,更没想到樊大牛会听信杨子翁的谗言,妄想作证告发我来换取他的荣华富贵。而对于杨子翁,他为人耿直,嫉恶如仇,但是太过迂腐,眼里容不下沙子,他憎恨李齐贤的贪赃纳贿,却也对发现我隐瞒过往身份的事情耿耿于怀,死揪不放。哪怕我与他诉说我的革新图治、强军戍边、济世安民的经政理念,他也丝毫不为所动,仍然暗中勾搭樊大牛,欲要将此事面奏圣上。所以…”
“所以,你就杀了他。”岚风插言道。
柳世忠又轻叹一声,嘴唇蠕动两下:“嗯,我亲手杀了他。”
许是身体疼痛难受,又许是思绪混乱,他紧皱着眉头,整个人蜷缩起身子,似乎在努力控制住伤势。
岚风冷眼看着柳世忠,问道:“我只想问一句,我玄甲军的将士们,在你眼里,真的如同草芥吗?!”
柳世忠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眼,眸子闪烁着复杂难明的精芒。片刻之后,语气极度疲惫地回答道:“或许,你和你率领的玄甲军将士们是我麾下最优秀的部将。”
他抬眸凝视着岚风的双眸,“但是,就算是百万铁血雄狮,只要为了赢得战争胜利,我都会好不怜惜地舍弃。为了家国社稷,为了千秋基业,为了万古流芳的盛名,有些牺牲是必须的。”
岚风盯着柳世忠的双眸,眼神犀利冰冷,双唇紧抿,浑身散发着一种凌冽的寒气,令周遭的空气仿佛都降低了几分温度。良久,他冷冷一笑,“好一个必须牺牲!好一个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们所有的人,都是你的棋子而已。”
岚风说完,转身迈步,背影落寞。
“等等!”
柳世忠叫住他,用力撑直身子,喘了两口气,问道:“杨子翁一定是要告诉了你有关羽皇铜碗的事,才引得你跑回来找我,是吧?!”
岚风顿住脚步,回头,静静地看着他,不语。
柳世忠艰难地喘着气,用力地稍微抬起右手前臂,无力抬起的手腕向岚风招了一下,示意岚风过去。
岚风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俯下身子,凑近柳世忠。
柳世忠苍白的嘴唇抖了抖,没有气力地强说了几句,头便无力地垂落下。
岚风伸手探了探柳世忠的脖息,发现他已经没了呼吸。
岚风怔怔地站立当场好一会儿,
随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漠然地转身走到飞云身边,说了句:“我们走吧!”
飞云点头。
岚风扶起飞云,朝山下走去。
山林间,
坐倒在树下的两个身体,正伴着纷纷扬扬飘然落地的树叶,逐渐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