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身银白铠甲,头戴凤翅盔,腰间佩剑,脚踏黑云靴。嘴唇紧紧抿着,不见丝毫笑容,那张刀削斧刻般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带着与生俱来的冷冽和孤傲。
她,身着销金缎红长裙,裙摆逶迤在地,随风轻扬,裙边缀有大朵牡丹花瓣,乌发高绾盘成飞仙髻,戴着一支嵌宝点翠金簪,一对宝石耳坠轻晃,映衬得那双桃花眼中流光溢彩,美得倾城绝代。只是此时,那双漂亮眼眸里却含着淡淡忧伤和难过。
他站在大宅门前,身姿挺拔,如同一尊雕塑般,背影笔直如松柏,挺拔的身姿散发出令人无法忽视的威严气息。
他的手紧紧地牵着一匹雪白的骏马,毛发如雪,光滑而柔软。
在白马后面,是一辆精致华贵的马车,由四匹高大骏马拉着,车厢内铺着厚重的皮草,布置奢华舒适,隐约可闻阵阵香气从窗口飘逸而出,车夫恭敬地垂首立于外侧。
两旁,各分列队站着八名穿戴整齐、神情肃穆的侍卫。
她从大门内款款走出,步履优雅沉静,每走出一步都像一首曲子缓缓奏起。
当走到马车前,抬头看着他那双深邃如星辰大海般的眼睛时,心猛然一颤,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袭来。
“你……辛苦了……”
她声音有些干涩,喉咙微痒。
他眉心蹙了下,握着缰绳的手指骨节泛白。
“请公主上车!”
他语调平静,目光冰冷。
她的心蓦地沉了下去,仿佛被一把锐利的匕首划过。
这个声音,曾经是多么温暖而熟悉啊,而现在,他却用一副疏离的口吻与她说话……
她努力压抑住心底涌动的情绪,朝他露出浅浅的笑。
车夫将车帘掀起,她在丫鬟地搀扶下踏上车慢慢坐进车里。
车帘落下之际,她看着他帅气地翻身上马,并清楚的听到铿锵有力地命令声:“出发!”
马蹄声响起,伴随着车轮滚动的嘎吱声,以及左右卫兵整齐的脚步声,车队渐渐驶离府宅。
…………
大河宽阔,一片烟波浩渺,江岸上帆樯林立。
车马队行至码头停了下来。
紧靠码头停泊着一艘豪华巨大的双层楼船。船身绘着精美的图案,桅杆上悬挂着巨大的帆旗,迎风招展。
船尾,两排护船士卒站定待命。
码头上,已经有一队人马等候,为首者是一位年纪稍长的老太监,五十岁左右,身穿黄色蟒袍,圆领宫绦。
在他身后,十数名侍士列装警备,个个昂藏壮硕,身材彪悍。
还有四名侍女端着各色妆品站在岸边等候,一字儿排开,衣裳鲜艳,妆容靓丽。
马车徐徐驶到近前,老太监他满面春风地快步迎上前,恭敬地向马车躬身行礼:“恭迎宁安国七公主殿下。”
车帘掀开,她从车里探出半截粉嫩纤细的手臂,丫鬟忙伸手相扶,她提着裙摆迈下马车。
老太监微微弯腰,再次用恭顺尖柔的语气:“奴才司礼监副总管肖德怀!奉圣上旨意,前来恭迎殿下进宫。”
她看向老太监,眼中闪烁着复杂莫辨的幽暗光芒,轻轻下了下腰,回礼道:“有劳大人远道相迎。”
老太监忙伸手虚托她:“这是奴才份内之事。请殿下移步上船。”
她微微转头瞄了一眼身侧的他。
他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她随即对面前的肖太监颔首致意,便轻迈步朝楼船走去。
肖太监跟上前,恭敬地引路。
他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的倩影。
正往前,却被站在桥板前的两名侍兵伸手拦住,“请大人止步。”
他眉头紧皱,盯着二人,目光凌厉逼人。
二人被吓了一跳,忙低下头,但很快又抬头挺胸,神态自若地看着他,一副誓死不退让的架式。
“让开!”
他沉喝一声。
“按照指令,接下来由我们右候卫护送公主殿下进京。将军可以歇息了!”其中一名守卫抱拳解释道。
“放屁!七公主的安全只由我来保障!”他怒瞪着那名守卫,“赶紧给我闪开!”
“属下职责所在,请大人恕罪!”
两名卫兵态度坚决,依旧挡在他前方。
他的眉宇拧作疙瘩,眸色阴寒,出手一掌击出。
那两名侍卫顿时横飞出去,摔到河水中。
他没理会,抬脚就要踏上桥板,却被太监肖德怀拦住。
“退下!”
肖德怀呵斥道:“护卫公主殿下乘船水路进京,乃是右候卫的职责!你们神武军的任务只是护送公主到此登船即可,其余的不必参与!”
他神情漠然:“本将的职责就是负责保证公主的安全!我担心你们这些人不够保护公主。”
“放肆!你竟敢违抗圣令?”肖德怀怒斥。
众侍卫纷纷抽出刀围拢过来。
他眼神微眯,杀机迸射,冷声道:“我看谁敢阻挠?”
“你...你想怎样??想犯上吗?!”
肖德怀面色铁青,高声威喝,但是身体不由地往后退了两步。
他怒目向肖德怀,不顾周遭的反应,便要迈步跨上桥板。
“穆将军!”
她站在船上轻唤他的名字。
他脚步一滞,抬头看她。
她盈盈一笑,眼中浮出几许温柔的涟漪:“谢谢您!”
他怔住,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那笑容,好似三月里的桃花,娇俏迷人。
她微敛睫毛,垂下眼睑:“您一路保护我们已经非常辛苦了。就请您按照肖大人说的,剩下保护任务交给右候卫吧。有他们在,不会有事的。”
他脸部线条僵硬起来,眸中有着明显的失望。
“可是……”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她轻轻摇了摇头,微抿红唇,眼神清澈如水,透着坚持:“穆将军,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该启程了。咱们就此别过!”
话落,她毅然转身走入船楼内。
丫鬟们也紧跟着进去。
肖德怀露出得意的表情,阴测测地讥讽道:“穆将军,没听见吗?公主不需要你的保护了。你呀!该歇息就歇息吧!可别再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充当英雄了!哼……”
言毕,拂袖转身,趾高气昂地走上船去。
他紧攥着双拳伫立原地,看着楼船越驶越远,俊朗英伟的面庞绷得紧紧的,眼中尽是不甘和愤懑。
..........…………
他站在岸边码头,看着楼船在宽阔的河面上平缓行驶。
待到楼船离开河岸码头较远距离,将要没入地平线,才失落地收回视线,闭了闭眼,默默吐出一口浊气,正要转身离开。
忽闻身后远远传来一阵嘈杂的喊叫声。
他迅速扭过头去,看到远处河面的楼船上人影晃动,伴随着喝喊呼救的声音:
“有刺客!”
“快抓住他!”
“啊……救命!!”
…………
他瞳孔骤缩,心脏猛然收紧,窒息般疼痛难耐。
“混蛋!!!”
他咬牙低吼一声,身形急掠出去,纵身跃到停靠在河边的一艘小渔船上。
“快!给我划向那艘楼船!”
他指着远处的楼船对着船夫大吼,声音急迫。
船夫一时间搞不清楚状况,愣在当下。
“快点!”
见船夫不动,他焦躁不已,额角的青筋暴跳,立即拔出腰间配剑抵住船夫的脖子,凶狠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一般,怒喝道:“快给我划船!”
“是,是…”
船家哆嗦着抓起竹篙将船推离河岸,然后拼命将船划向楼船方向。
“快!快!”
他站在船头,眼睛盯着前方的楼船,神色焦灼,不停地催促着船夫加快速度。
楼船上的动静越来越大,隐约夹杂着兵刃碰撞的声音、呼喊求助的声音和厮打声,听得他揪心不已。
他紧张得浑身冒汗,一颗心扑通狂跳,仿佛随时都会从喉咙里蹦出来。
眼看楼船越驶越近。
突然,
接连的轰隆巨响,整个楼船爆炸开来,火光冲天而起,船只顿时四分五裂,木屑碎片乱飞。
那一刻,他惊呆了,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耳畔除了剧烈燃烧的声音,还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他完全无法思考,唯有震惊的眼眸定格在熊熊燃烧的楼船上。
“啊……!!啊……”
猛地一刹那,他满眼涨红,发了疯似的对着楼船嘶吼咆哮,然后不顾一切跳入江水中,拼命往船只破碎的残骸处游去。
不远处就是燃烧着的船骸,浓烟滚滚。
他拼了命地游,却感到越来越使不上力气,越来越往下沉入水中。
他奋力地挥着双臂划水,想要抵抗下沉,却只徒劳。
他挣扎着仰头看向前方的船骸,黑烟不断涌起,火势丝毫未减,周围漂浮着数不清的尸体。
“公主!……”
“小七……”
他扯着嗓子呼唤着,河水不停地灌进他的口鼻之中,呛咳不止。
“咳咳……”
“小七!……”
“小七……”
他不死心地大声呼喊……
直到河水淹至他的头顶,无法再发出声。
无力、绝望、悲怆、恐惧的感觉随着河水侵入他的整个身躯。
他无法动弹,渐渐地沉入冰冷黑暗的河底。
………………………………
“师傅!师祖!他好冰啊!就像冰块一样!”
“唉呀!这家伙怎么回事?忽热忽冷!上半夜发热下半夜发冷!他娘的,太折腾人了!”
“您让开些!别挡着我给他医治!”
“欸。真是麻烦!”
“是麻烦!谁叫你把他带来的?!自己只会在旁边看着,整天忙上忙下的却是我!”
“哎呀!少废话了!赶紧把他看好!可别让他死咯!”
“知道了!哼...”
..........
素洁的房间内,青袍老道长正俯身忙着为榻上仍在昏睡的岚风施针,一旁的小道童端着器具。马骝三则站在后面捻着胡须神情严肃看着老道长诊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