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的医院大厅算得上安静。
此刻人流量并不大，零散的人群四散在大厅里，值夜班的医生和护士也已经处于精疲力尽的状态，都未免放松了些神经，正坐在位置上等待交接班的同事到来。
一切都是相对安静无波的状态，也因此那个女生的声音才会被匆匆走过的陈嘉宇注意到。
他脚步顿住，忍不住回头看去。
那个瘦小的背影正在渐行渐远，逆着走廊的光芒向前走去，身形轮廓也在逐渐拉开的距离中变得愈发模糊，陈嘉宇却注意到她的身上还穿着实验一中的校服，眉头不自觉皱起。
这个身影，怎么莫名有些熟悉。
手机屏幕的光因为长时间无人操作触摸而黯淡下去，眼底降低的亮度成功唤回陈嘉宇发散的思绪，他垂眸再次摁亮屏幕，等再次抬起头时，方才那道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空荡寂寥的走廊上只有浅浅日光穿透窗棂，打下几缕浅淡的光束。
一切都如常，若不是空气中漂浮游荡的尘埃此刻正在上下翻飞，陈嘉宇怕是都会觉得方才跟自己擦肩而过的人是他的幻觉。
叮。
有新消息投送进他的手机。
是乔彦发来的，又增添了几项需要购买的东西，顺道还拜托他买点早饭回来。
陈嘉宇没再多想，捏着手机赶忙往外走，只是离开医院大门的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回头，他实在是想不通，自己同校的学生身上怎么能有这么多伤痕。
就算是他们这种男生有时候不听话挨打，貌似都没方才那个女生身上那么严重。
倒是有点像是跟人打架打的，可她那么瘦弱一个女生，能跟谁动手呢？
“算了算了，瞎想什么。”
陈嘉宇晃晃脑袋，站在便利店里开始对着手机的清单开始拿东西。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站在了乔彦奶奶所处的病房外。
透过病房的玻璃视窗，清瘦的少女看到了躺在病床上昏睡的老人，还有在四周轻手轻脚忙碌着打扫卫生的两个少年。
只是她的目光掠过一圈后，最终还是落在了乔彦的身上。
“希望……我没有看错你。”
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干涸裂纹的嘴唇中溢出，晨间的第一缕阳光也终于随着日头渐升而落在了她的身上，照亮了她侧脸颧骨上的血痕，也在洁白的瓷砖上映出她的脸。
不是别人，而是之前拜托乔彦带东西给叶佳的黎文星。
走廊尽头处有脚步声传来，大概是护士又要来检查一下，黎文星很快转身，消失在拐角处的安全通道口。
匆匆赶来的护士正用手中的药单遮着打了个哈欠，抬眼时却看到晃动着悠悠关闭的安全通道门，疑惑地眨眨眼，却没多想，轻轻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那头的黎文星顺着安全通道一路向下，直接来到了地下一层。
顾不得身上未愈伤口和衣服摩擦时所带来的疼痛，她按照自己曾经的记忆一直向前，果然找到了一处电梯。
那里直通更下一层的太平间。
旁边安保室内负责安保的大爷此刻正披着外套趴在桌上睡得昏天黑地，鼾声都隐约从里面传出。
抬头看了眼斜上方没有闪烁任何光芒的摄像头，她轻叹口气，果然这里还是每月的这天就关闭了。
“真是没新意，到现在了居然还不知道调整。”
叮。
电梯到达。
分明还没到太平间，只是站在电梯口，黎文星竟已经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寒意，但她却不以为然。
太平间而已，对于她这种人或许早就死了很多次的人来说，算不得什么。
她今天来，只是想要看看，看看是不是还会有一丝一毫的残存痕迹。
抬脚买入那幽白的光线中，电梯在摁键后关闭下行。
很快便到达了目的地。
这家医院跟其他医院是有些不同的，并不是所有的遗体都在一处按序存放，此处黎文星到达的地方右边存放的是由于事故从警察手里转接过来的。
看着空荡的走廊，黎文星蜷了蜷手指，她知道此刻正是交接班的最后时分，是所有人神经最放松的时刻，也是她的机会。
是她最后能够接近那处地方的机会。
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她不确定还能留下什么痕迹在等着自己来发现，很有可能是白跑一趟，这里大概率早就被人清理地一干二净。
可她终究还是不死心。
她的脚步声像是幽灵拂过草地般轻缓，速度却不慢。
两分钟后，脚步声消失。
看着那串未被清理熟悉的编号，黎文星意识到，这里或许真的有东西在等着自己来发现。
身上的灼热和疼痛仿佛还历历在目，只是却没了任何痕迹。
唯有她眼角滑下的泪和此刻面庞上的湿意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