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种种仿佛是一场梦。
那是难以自拔的噩梦，却也是她黎文星最想要回去的时刻。
看着金属柜上那串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数字，黎文星默默握紧了手指，随着自己逐渐靠近的脚步，她听见了自己越发加快的心跳。
骤然加速的心跳和寒冷低温带来的颤栗同时出现在她的身上，那样违和却又合理。
20140325。
是日期，也是编号。
纤细苍白的手指轻轻触摸上透明的玻璃夹。
她的体温并没有随着心跳的加速而上升，冰凉的手缓缓移动，隔着一层透明玻璃，在那张白色的横线便签纸的上方，留下了浅浅的指痕。
幽白的光线下，黎文星看到了浅淡的指痕，意识到方才在家里沾到了那个人吃剩的荤腥，不悦地蹙起眉头。
扯着校服袖子轻轻擦掉那上面属于自己的痕迹，隔着衣服布料，她握紧了金属柜的把手，看向指针即将迈向七的时钟，同时用力拉开了那方小小的格挡。
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少女上挑的狐狸眼微眯，透过薄薄的白气，看清了那原本该停放暂存尸体的地方。
然后，瞳孔微震。
尽管早就料到了这里面大概率不会有任何人的遗体存在，她却还是在看到空荡荡的空间时微微怔愣。
原本属于那个人留在这世上的最后痕迹，都被清理干净了。
她放松手臂，有些脱力般地下垂，指尖却在划过金属柜的边缘时，感受到了除冰凉以外的感受。
在那方小小空间的下方，抽拉滑轴的缝隙间，她摸到了一个细小的坚硬物。
“咦？三号停尸房的门怎么开了？”
不远处，已经响起了安保人员的声音，黎文星知道，人很快就要过来，自己面临着被发现的风险，能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她不敢再多做停留，手指将那一小块坚硬物扣下来放进口袋后，赶忙用校服擦拭掉了自己的痕迹，推回方柜，猫着腰从另一侧的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还好她又瘦又小，屏住呼吸到达楼梯间时，黎文星默默这么想着。
等她出来时，外面已然天光大亮，属于晨间的阳光已经完全笼罩了大地，新的一天开始，周而复始的生活正在继续。
行人匆匆，这世间依旧秩序井然。
她也应该背着书包跟其他所有的高中生一样，正常入校开始学习。
只是当那东方明媚的阳光照亮黎文星脸庞上那道干涸的血痕伤口时，也照亮了她眼角的泪，少女本该青春明媚的面庞上却有着一双透露出不符合年龄哀伤的眼睛。
下一秒，她抬手满不在乎地蹭了蹭眼角的泪水，然后大步向前，在医院不远处的地铁口边，拽起自己的书包，头也不回地走向了一中的反方向。
她步履略快，侧肩而过时，险些撞到一个路人。
黎文星顾不上那么多，下意识点头道歉后便步履匆匆地离开，而那个险些被她撞到的人却驻足回首望向了她的方向。
“果然没认错，这不是之前报警的那个女生么，她怎么会在这里……”
陈嘉宇拉紧了手里的购物袋，忍不住皱着眉喃喃道，“看来是又受伤了啊……”
最终他也只能无奈耸肩，拎着袋子转身往医院里走去。
温暖的朝阳同时落在他们的身上，只是一个面朝阳光，一个背对光明。
渐行渐远间，他们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
乔彦奶奶在留院观察一周后出院，出院那天早上，周围几个相熟的邻居都来接她，看着门口的人，老人家心里温暖，笑得眯了眼。
“看吧，奶奶笑了，肯定是看到我了才这么开心！”陈嘉宇拨开一众人，咧着大牙露出一颗头来。
没等乔彦出声，正在帮忙收拾行李的黎晖直接扔了一颗苹果过去，在完美命中听到陈嘉宇的惊呼声后，才开口，“你要是能来帮忙把那点垃圾扔了的话，我觉得张奶奶会更开心的。”
“我靠，痛啊！”陈嘉宇冲上前准备给他一脚。
隔壁赵叔看不下去，笑着摇摇头走进来，拉开就要上手的两个人，“我可是来接张婶的，你们两个混小子都消停点儿吧！”
“小彦，出院手续都办好了吗？”
乔彦最后检查好洗漱用品，拿起一旁的文件袋，“东西都在里面，齐全。”
“嗯，还是小彦你办事靠谱。”
“张婶儿，咱们回家咯！”隔壁孙姨扶上她的手臂，陪着人慢慢往外走。
“这一大家子，人还挺多啊。”隔壁床位的家属忍不住感叹道。
“那当然，我们都是一家人，奶奶有我们三个好大孙！”陈嘉宇拎着大包小包笑道。
“好了快走，这么多人挡路，小宇不是想吃鸡汤面，回去晚了我可不做啊…”
闻言，乔彦不赞同道，“这才刚好，您老人家多休息休息，别老操心，陈嘉宇少吃一顿死不了。”
“你看看你，怎么说话的…”
“诶彦子哥，你还是最心疼我的那个彦子哥吗？”
“不是，你离我远点。”乔彦一脸嫌弃地推开凑上来做鬼脸的陈嘉宇。
见状，众人纷纷笑出声。
等一行人打车回到小区时，已经临近中午。
孙姨和赵叔都提前做了拿手菜温着，于是所有人打算在乔彦家门前的小院子里拼桌子一起吃。
热热闹闹的一众人短暂分开，开始分别张罗。
乔彦安顿好奶奶，转身招呼黎晖去院里搬桌子，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有一道身影从门前匆匆闪过。
那身影莫名熟悉，他微微眯眼，快步推开门追上去。
果然，看到了刚走出去没几步的叶佳。
她身上穿着米色长裙，回头跟他对视间有些许尴尬，却还是指了指门口的东西，那是她带来送给张奶奶的礼品。
乔彦却没有移开目光看向那堆礼品，只是安静地望着她，然后努力张大口，字正腔圆地问道：
“要不要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