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自己现在对声音的敏感度已经很低，在助听器的加持下，能听到的声音都是分贝很强所产生的模糊音效，可她还是说出了那句“我喜欢你的声音”。
在叶佳看来，有些声音不仅仅是通过听觉来传递这么简单，自从戴上助听器的那刻起，声音在她这里，就可以是很多种不同的形式。
他的声音可以是破窗而入时玻璃碎片上所闪烁的细碎光芒，也可以是将自己带离火场时肩头上的白衬衣，同样也可以是在自己被困器材室时那踹在门上所留下的浅浅凹槽，更可以是方才，厨房里他上下舞动的手指。
没学手语前的很多时候她的耳朵都很难感受他的声音，可乔彦这人总是能在她目光所及之处出现并做出最字正腔圆的口型，半点不惧怕旁人的目光，在他身上，叶佳好像就没看到过尴尬两个字。
她喜欢他的声音，各种形式的。
她也第一次觉得那所谓“差生”的名号冠在他的头上有些不妥，这样一个人，其实只要有心想要做好，不论是什么事，都不是问题。
在掌心手机开始打来第三个未接来电的时候，叶佳也终于坐上了回程的出租车。
她看着降下车窗，在认真叮嘱司机地址的乔彦，盯着他的侧脸不自觉勾起唇角。
自己遭遇变故后，受到来自外人的善意少之又少，而这其中占比最多的，竟然还是乔彦。
车子缓缓开出后，叶佳收回摆动的手，靠坐在后座上，打开手机看着数十条来自叶丽敏的消息，没了半点笑容、
看着自己寥寥无几的通讯录，叶佳的手指最终停在一串数字上，发送了一条消息出去，很快对方就回复了“收到”。
清风透过窗缝，叶佳微微眯着眼，细细感受着斑驳树影下的光晕略过自己的眼皮，分明是这样好的艳阳天，可惜她的父母已经看不到了。
她轻轻握住手指，眼神逐渐冷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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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时刻，是张老太太午睡的时候。
这次猛地病倒了一下，医生更是三令五申让她多休息，别操劳，乔彦对此执行地相当好，譬如此刻，已经搀扶着老人躺下。
乔彦给她掖好被子，拉上一半的窗帘，遮挡住大半明亮的光线，“奶奶，到时间该休息了，醒了就叫我，我就在家，哪里也不去。”
说罢，乔彦起身想要离开，却被老太太轻轻拽住了手腕。
他回头，看见老人家微眯着眼轻笑着，“小彦，要学手语在这里学也可以的，又不吵。”
乔彦一愣，没想到奶奶竟然知道自己最近在学习手语，更不知道她是如何发现的，可能是方才在厨房比划被她看到了吧。
“我人虽然老了，但又不是眼瞎心死的，你在医院大晚上不睡觉偷偷拿手机打光看书以为我没发现？”
“奶奶……”乔彦嘴唇翁动。
“而且我也好奇这门语言，说不定你学着学着还能把我教会呢，这样后面要是跟小叶交流，不是都方便很多。”
看着眼神中一副了然意味的老人家，乔彦便知道自己什么心思都瞒不过她，就是没想到她也会因为叶佳而对手语感兴趣。
他忍不住笑起来，握住老人家的手，坐在床边，低下头看到这双因为操劳家庭而粗糙的手，默默鼻酸。
“我要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很好，让您幸福又省心就好了……”
“那就先做第一件吧。”
乔彦看向她，老人家缓缓道，“学好手语，教会我，这样也能跟小叶好好交流，毕竟难得见你有愿意做朋友的女孩子。”
老太太其实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在医院醒来后看到的那副场景。
那是她苏醒后的第二个凌晨。
那夜她做梦惊醒，额头上沁出了冷汗，迷蒙中本想着自己会看到漆黑一片的病房，却没想到自己睁眼后发现身侧不远处，被那方小小护帘圈出来的病床周围，正氤氲着淡淡的光亮。
她轻轻扭头，便看到躬身挤在自己身侧那张折叠床上的高大少年，他正捧着一本书，在手机手电筒的光亮下，安静地照看着，时不时放下书本搁在腿上，抬起手在半空中比划着什么。
老太太不是大字不识的老人，年轻时也曾读过书，只是环境所迫才没能继续下去，所以她不会觉得乔彦的动作是什么奇怪的举动，而是轻而易举就认出来那是手语。
看出是手语的那一刻，几乎是瞬间，叶佳的身影就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老太太立刻便想明白乔彦是为什么。
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看了一会儿乔彦，随后合上眼再次沉入梦乡。
之后的每一晚，只要是她在凌晨偶尔睁开眼的时候，都能看到认真学习手语的乔彦。
少年低垂的目光认真又专注，常常连自己脖颈僵硬了都不知晓，只是靠着那点点光亮，一点点打通自己对寂静世界的认知。
他无法切身体会她安静的世界，却是真的想要将自己的声音传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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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佳回到家里时，门口等待的叶丽敏已经焦急到不行，老远看见人走过来，立刻从车上下来去拽叶佳的小臂。
却不料叶佳直接抬手甩开了她的手，只是站在原地冷眼看着她。
“好你个叶佳，我还是不是你亲姑姑了，你居然敢这么对我？！你知不知道你姑父差点被打断腿？！”
“不是针对你。”叶佳打下一串字给她看。
还没等叶丽敏继续说什么，她又很快打下一段话：
“要怪，就怪姑父太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