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樊山的烟雾缭绕，青山环随。
山顶新冒出的宫殿洁白无暇，内居之人却通身蓝衣，明显宫殿是幽客变出来的，宫殿里的蓝衣侍者是幽客的人。如今人太多，月九华的“沉酒里”已经塞不下，幽客只好变出一个大宫殿来。
幽客是仙界最为淡雅的上仙，素来无悲无喜，看不出那似大理石一般平静的眸下到底压着什么。
然而一旦和月九华有关，他那淡漠的模样全部变作假象，甚至似是换了一个人一般，不知什么叫稳重。
从前是，现在也是。
只不过，月九华的身边围着无数的人，从妖王到神兽，再如何也不会出了什么大事。
可是今日，月九华却是衣带鲜血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顿时，什么淡然风雅全都抛的一干二净，幽客的心中除了担忧害怕更是愤怒。
虽是经过了半日的救治，月九华堪堪保了性命，然而幽客还是对溟宸颇为怨恨。
得知了月九华已然护住了经脉，红姣自是急不可耐地迈步进了房间，就连步柯亭也进去了。
然而溟宸却被幽客拦在了门外，不得入内。
朱琨见状有些焦急，左看右瞧想要开口又不愿得罪了幽客。好在红姣偏头向外看了一番，抿了抿唇叹了口气：“幽客，你就让他进来吧。”
忿忿地甩了甩袖子，幽客还是让开了。他迈步下了台阶，错身走过溟宸的刹那，不自觉地瞪了他一眼，随后一路出了庭院。
溟宸受了这一眼，知晓幽客心中自然是十分怨恨自己。不过他自己也已然将自己恨透了，万分痛苦于没有保护好月九华。
进了房间瞧着床上躺着的月九华神情已然颇为放松了开来，众人不禁安心了不少。
正松了口气，红姣忽的察觉到了屋外似是有着什么奇怪的气息，不禁抬眸向外看去。
尽管楼不夜已经竭尽全力将自己隐藏起来。可这大樊山到底不是魔界的地盘，他一身的魔气终归还是泄露了出来。
楼不夜那诺大的长袍狼狈的挂在身上，一身黑衣，好似鬼魅一般悄然立在了门外。他正低着头不知所措，满面带着满满的悔意和哀伤。
众人知晓是他后，莫说好言好语，便是愿意搭理他的人都没有。更不用说溟宸，就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奔出门去同他拼斗一番，让他也尝尝月九华所受的痛苦到底如何。
尽管无人理睬，楼不夜还是满含歉意地开了口，他的语气低落无比，全然没了魔帝的模样。
“对不起，我并非是想要伤月九华，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我对不起你们。”
房间内的众人闻言，虽是心有感触，但面上的冷意丝毫没有消失。
独有步柯亭一人长叹了一口气，低眸看了月九华一眼，转身轻移出了房间。
见到步柯亭后，楼不夜的眸中出现了一丝错愕。
随后他万分激动地奔了上去，站在步柯亭的面前。
“柯亭，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好不好。”
说着，楼不夜的手缓缓覆上了步柯亭的双臂，然而步柯亭飞快的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接触。
看着自己的双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楼不夜却丝毫没有气馁。
他不住开口，极尽哀求，语气那般低声下气，让人听了不禁唏嘘。
可步柯亭微微抬了抬下巴，他的目光冰冷，好似闪着寒光的长刀一般，刺痛楼不夜的心。
“你不用再道歉。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步柯亭的话语轻飘飘的，好似没有重量一般，却让楼不夜的脑袋轰然嗡嗡作响。
“你……你说什么？”
楼不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更多的是他不愿相信。
步柯亭的语气依旧那般，淡漠地看着楼不夜：“我们结束了。”
没等楼不夜反应过来，步柯亭又深吸了一口气，幽幽开了口。
“千年前，为了救师霍，我自愿跟你在一起。今日，你险些杀了月九华，一命还一命了。”
听了步柯亭的话，楼不夜怔在了原地。他的头不断的摇着，身体不受控制一般，僵硬无比。
不知过了多久，楼不夜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的喉咙莫名一阵疼痛，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饶是开了口，还是万般嘶哑。
“步……步柯亭，这件事是我的错，我有罪，我该死，可是……我是真的爱你啊！我不知道月九华会过来挡那一击，我也当真没有下重手。”
楼不夜焦急地解释着，拼命的哀求着，可步柯亭的神色丝毫没有变化。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保证、我发誓，往后所有一切都听你的，我再也不会逼迫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楼不夜的语气越发悲哀，他放下了曾经的骄傲和不可一世，几乎将自己低到尘埃里。
可步柯亭还是没有动容。他的眸子清亮如皎月，也透着寒意，让人不敢靠近。
虽是开了口，可说的却是令人绝望的话语：“不必了，魔帝，再见吧。”
说完，没等楼不夜反应过来，步柯亭便手施法口念诀，大袖一甩将楼不夜挥入法阵之中，只一瞬，就将他传出了大樊山。
那法阵的光线还未消泯，步柯亭又抬起双手，施法为大梵山设了一道结界，禁制楼不夜再进入大樊山来。
清风吹来，带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庭院顿时清净了下来，再没有那个人的声音。
步柯亭不禁伫立在原地沉默良久，不禁他静而不语，房中的众人也神色凝重。
这件事就算是被步柯亭说开来了，终是解了所有人的疑惑。
包括月九华。
就在步柯亭走出房间的刹那，月九华的神志渐渐清晰了起来。
尽管仍是无法动弹，却恍惚能够听得外界的声音。
若是房间内有人稍稍注意的话，约莫就能察觉到月九华已经苏醒。
然而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房间外楼不夜和步柯亭的话语，对此竟丝毫没有察觉。
当听到那句“一命还一命”的时候，月九华的心中不禁惊了一下。他顿时明了，千年前自己为何没有魂飞魄散，原是步柯亭为了自己，委身了楼不夜。
这样的真相冲击着月九华的心灵，他一时之间竟有些无法接受，甚至生出一丝悲哀来。那悲哀好似一张大网，笼罩在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