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尹兰之有没有可能中毒啊?”
薄幸突然想到今天尹兰之的状态和姚问相差不多,心中有个疑问。
“那得从他姐姐下手,当年案发不久,他姐姐就被压上喜轿送去京城了。”徐稚从怀中取出姚措训的绝笔信,递过道,
“这信上有用的信息不多,但姚先生死之前见过尹二姑娘,姚夫人与姚问能在商州活下来也是她的手笔。”
薄幸眯起眼睛仔细看信,越看眉头越紧,直到徐稚将信拿过重新折叠,“真该把尹拾亭绑起来好好逼问一番,也比我们如此要快些。”
“刑狱司里,好像出了内鬼。”
徐稚给薄幸斟了一杯茶,“能把人插到这里,不是一般人物。”
“我叫温止寒暗中盯着,养肥了好看看背后是谁。”
“我入股了一笔生意,卖茶叶的,最近要买进一批太平猴魁。”
薄幸猛然直起身子,有些不解问道,“此地不缺好茶,大户人家也自有茶道垄断,太平猴魁哪有销路,这不是明摆的赔钱买卖吗?”
“韦静川刚才说了给钱的,而且生意是尹七公子的。”
徐稚表情甚是无辜。
薄幸一时无言,怔了半天才说,“尹拾亭怎么养孩子的,自己是个人精,儿子在这撞墙。他们家的钱不是钱?我们家的钱不是钱?”
徐稚抬手摸摸她的脑袋,顺便小心翼翼得把额饰解下,说道,
“好了,十二,今晚好好休息,不要这些事情再想,我会处理妥当,该死的人一个都不会落的。”
“名正言顺压上刑场那才算完。”薄幸辩解。
“是,压上刑场,凌迟处死!”
薄幸发丝软,发带卸下后倒是轻松许多。
夜里风大有一点动静就能传得老远,尤其徐家大门自有银绳铃铛连至院内,夜半扣门老能把人吓一跳。
“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想来是到了。”
徐稚扶着桌面起身,把鸽子关回笼里,为薄幸打开了遮雨帘,笑道,
“大人不去迎一迎?”
但凡是女子,听闻有礼物都是开心的,但薄幸一开门却发现是林夫人抱着晏儿等在那,晏儿还张着小手要她抱。
“姨母?”
徐稚慢了一步出来,看见林夫人也有些诧异。
“你们俩……干嘛呢?”林夫人同样纳闷,这二人如今的造型若是走在街上那可是要算作衣冠不整的,又不等二人回话,
“十二不是买了只鸡吗?舒娘晚间不住在这,谁来杀了炖汤呢?左右小晏儿哭闹不肯睡觉,我想着来帮个忙也是好的。”
不提还好,这一提薄幸才想起来自己还带回来只鸡,慌忙往厨房跑去。
前院因为韦静川闹得屋舍凌乱,后院因为一只鸡搅得满地鸡毛,孟有归怎么也没想明白,自己也算是习武人中的天赋异禀,怎么连只鸡都抓不住呢。
主要是这鸡不似寻常鸡那般老实,三步之内他都进不得身。
薄幸抬手推开厨房的雕花小门,米粥甜香清淡的味道钻入口鼻,糖粽子从后面窜出蹲在她肩膀上。
那鸡本就极度兴奋,这下子更是唬得它上蹿下跳高声鸣叫,慌不择路爪子直朝薄幸袭来,她下意识手摸腰间,却只触到柔软的布料,心里暗道声不好,她的梭镖、绳结、匕首和三菱刺刚才都卸了去,就剩食指上带着的戒指还藏了刀片,又不适用现在。
徐稚随后赶到,顺手抄起根筷子,手起筷落自鸡眼而入贯穿脑袋,肥鸡悲鸣与鲜血共同喷涌。
糖粽子见血兴奋手脚并用想去追逐,被薄幸强行摁住拎着脖颈丢出了厨房,肥鸡半残尸身被筷子的力道带走直摔在地上,歪楞着半边身子蹦跶许久才大头栽下,嘶叫一声后彻底归去。
林夫人不慌不忙捂住了小晏儿的眼睛。
“这鸡不放血就死了……好吃吗?”
徐稚一如往常挽起袖口,白绫并未渗出血迹,捡起地上的鸡利索割喉倒挂起来放血。
“你是个病人,我来吧。”薄幸和孟有归反应过来想接他手里的东西,被林夫人一手一脚给拦到了身后,
“别惯着,他是病人不假,但行动力还是有的。”
“可不是我惯着……那鸡我都不敢杀……”孟有归小声嘀咕。
薄幸看着徐稚极其熟练的滚了一锅热水,慌忙过去接下,一面说道,“姨母,这鸡买回来是给伯宴补身子的,难不成要他自己杀,自己做,自己补?”
“况且他手还伤着呢。”
“大小伙子受个伤不打紧!再者说当然不是他自己补,我们都在这,不得给我们小晏儿分个鸡大腿儿?”
林夫人把小晏儿放在摇椅上,小孩子似乎有些困倦,眼睛眨呀眨又强撑着不睡过去。
“困了就睡吧。”孟有归蹲下哄着他,想当年,他刚被送到徐家的时候也是这么大。
小晏儿伸出手来牢牢攥住他一根手指,寻个舒服的位置睡了过去。
“姨母,你到底是来干嘛的?”薄幸瞧着林夫人吃着三两茶点十分悠闲,有些纳闷。
蹭饭也该是明天上午来才对啊。
“小晏儿被发现了,今儿带过来给你们瞧两眼,待鸡叫三声,我就把他送走。”
孟有归是极机灵的,听闻此话抱起小晏儿就往前厅去了,徐稚换了把茶叶,继续听林夫人说。
“昨天经历司的人来过我府上,说是晏家的墓地里,该属于小晏儿的那块被挖了出来,只有一口空棺材。那会儿恰好你姨丈在家,陈经历透了个信儿出来,知府早下了令,正摸查呢。”
“现在就走,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陈与休不是那等空口无凭之人,他既然亲自来了府上,就说明他至少掌握了五成的证据。”
薄幸沉默许久,说道,“我与城郊承安寺的住持关系不错,不若将小晏儿先送那去,等风头过了再离开也不迟。”
承安寺是商州境内唯一的尼姑庵,徐稚听着二人的对话并不言语,抬手悄然掐算一二,又抬头看了看天气,出言道,
“小晏儿在城中,他们追查便有目标,若是日后他不在城里,反而引人注意,不若叫他假死躲一遭吧,这孩子一岁里就颠沛流离根子薄弱,稍微感点风寒就是要命的。”
林夫人两眼微有泪珠,张开嘴却许久未曾说出话来,半晌道,“你们离我远些,没得牵连了去,我可是没脸见岳姐姐的。”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姨母休要生分。”薄幸言语略有嗔责。
“如此,姨母稍后便带小晏儿回去好好歇息,假死药剂量还要调整,待我调配好会送去府里的。”
走小路悄然送走林夫人,薄幸突然感应到什么一般,将徐稚推到屋内,猛然抬头飞身踢起瓦砾,正巧击落拇指长的短刀。
徐稚不动声色大开窗子,再转头又一柄匕首带着油布纸包擦着他飞过,坠落在地。
瞧着路子是冲着门栓去的,门一开倒显得纸条好没尊严。
听着梨树哗啦哗啦树叶动静,薄幸抬步进屋捡起纸包,取得纸条上书三句短诗,诗曰:
雨打梨花闭西楼,人间白头,有泪纵流。
这半句诗摆明着冲徐稚来的,但二人习以为常的取来烛火微微加热,背面露出来的字是,
林晏。
小晏儿被救出来的时候还没有取名字,林夫人便直接以姓为名,取了林晏二字。
“这人好像在收口呢。”薄幸把纸条递给徐稚,弯腰瞧了瞧地面,好在没划出痕迹来,要不然她非劈了背后的人不可。
“草蛇灰线绵延千里,且叫他收吧。”徐稚板板正正收起纸条,夜深露水凉,他又拉紧了自己的大氅,心里倒有些不屑,
这人该去打听打听,从来都是他徐伯宴做局收网,岂容他人在此置喙!
“师父,人死了,他牙里有毒药。”
孟有归提溜个黑衣人从树上窜了下来,手一松那人如麻绳般绵软倒地。
“扔那个……尹什么来着,扔他府邸去。”薄幸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尹兰之的名字。
徐稚笑道,“你觉得是他?”
“赌一把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