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在城外的荒山上,离城内很远。马车走了近一个时辰才到,还没靠近,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腐臭味,让人胃里翻江倒海。
“世子爷,前面就是了。”
引路的家丁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洼地,那里散乱地堆着几具薄皮棺材,更多的是用草席裹着的尸体,随意地扔在地上,野狗在旁边徘徊,时不时发出几声贪婪的吠叫。
箐月刚下车,就被这股味道熏得差点吐出来,但她顾不上这些,跌跌撞撞地往里面跑:“小姐!小姐!我来救你了!”
闫屿安站在马车旁,眉头紧锁地看着那片洼地,眼神复杂。
侍卫长递上一块帕子:“世子爷,这里气味难闻,您还是……”
“不必。”闫屿安摆摆手,迈步跟了上去。
箐月在乱葬岗里疯了一样地找,扒开一具具尸体,喊着“小姐”,声音嘶哑,眼泪混合着脸上的泥土,糊得满脸都是。
“小姐!您在哪啊!小姐!”
她的手指被尖锐的石头划破,鲜血直流,却浑然不觉。
看到那些被野狗啃得残缺不全的尸体,她的心就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闫屿安的侍卫也分散开来,仔细地搜查着。
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即使在这种地方,也依旧保持着警惕,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
“世子爷,这边没有。”
“那边也没有。”
侍卫们的回报一声声传来,都带着否定的答案。
箐月的脚步越来越慢,眼神也越来越绝望。
她瘫坐在地上,看着眼前这片荒凉的景象,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小姐……小姐你到底在哪啊……你别吓我啊……”
闫屿安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摊血迹上。
那血迹还很新鲜,暗红色的,显然是刚留下不久,旁边还有几片撕碎的布料,上面绣着的云纹,正是摄政王府的样式。
“这里。”
他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点血迹,放在鼻尖闻了闻:“是新鲜的血,应该是世子妃的。”
箐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那片血迹和布料,脸色瞬间惨白:“小姐……小姐她……”
“看这血迹的范围,她应该是被拖到这里的。”
闫屿安站起身,环顾四周:“周围有野狗的脚印,还有拖拽的痕迹,一直延伸到那边的树林里。”
他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密林,那里树木茂密,阴森森的,看不到尽头。
“世子爷……”
箐月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姐她……她是不是被野狗……”
后面的话她不敢说出口,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闫屿安没有回答,只是对侍卫长下令:“去树林里搜。”
侍卫长领命,带着几个侍卫钻进了树林。
林间很快传来他们的呼喊声和脚步声,却迟迟没有传来好消息。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渐渐西沉,给这片荒凉的乱葬岗镀上了一层诡异的金色。
腐臭味越来越浓,野狗的吠叫声也越来越近,仿佛在嘲笑他们的徒劳。
箐月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看着那片新鲜的血迹,看着那些撕碎的布料,看着侍卫们从树林里出来时失望的表情,终于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水淼淼,她的小姐,大概真的已经被野狗分食了。
“世子爷……”
她哽咽着,对闫屿安磕了个头:“谢谢您能来……是小姐她……没福气……”
闫屿安站在原地,看着那片血迹,脸色平静得让人看不透。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把这里的血迹和布料收起来。”
“世子爷?”侍卫长愣了一下。
“收起来。”
闫屿安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带回王府,好好安葬。”
“是。”
侍卫长连忙让人去收拾。
箐月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血迹斑斑的布料包起来,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这就是她的小姐最后的痕迹了吗?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只剩下这点血和碎布。
闫屿安转身往马车走去,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依旧挺拔,却透着一丝说不出的孤寂。
“世子爷,那……丞相府那边?”侍卫长低声问道。
闫屿安脚步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冰:“水丞相不是说淼淼得了时疫吗?那就在城里贴告示,说丞相府爆发时疫,让百姓们都离远点。另外,派人好好照顾一下水丞相,别让他再突发急症了。”
侍卫长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属下明白!”
箐月看着闫屿安上了马车,看着马车缓缓驶离,心里五味杂陈。
她不知道闫屿安此刻心里在想什么,是真的为水淼淼的死感到惋惜,还是仅仅为了维护摄政王府的颜面才如此做。
她再次对着那片密林磕了个头,眼泪无声地滑落:“小姐,一路走好……”
风吹过乱葬岗,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腐叶,仿佛在为这个不幸的灵魂送行。
夕阳彻底落下,黑暗笼罩了大地,只有远处野狗的吠叫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摄政王府的灯笼在夜色中摇曳,将朱漆大门映照得忽明忽暗。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停在府门前时,已是深夜。
闫屿安推门下车,夜露打湿了他的发梢,带着乱葬岗那股挥之不去的腐臭。他抬手按了按眉心,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今日这场“搜寻”,比处理南境盐税案还要耗神。
侍卫长跟在他身后,低声禀报:“世子爷,丞相府那边已经按您的吩咐布置好了,告示也贴了出去,百姓们都在传丞相府闹时疫,没人敢靠近。”
“嗯。”
闫屿安应了一声,脚步未停,径直往内院走去。
乱葬岗那摊新鲜的血迹、撕碎的云纹布料,还有箐月绝望的哭声,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
他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一个细作,死在了该死的地方,既保全了摄政王府的颜面,又敲打了水丞相,顺带还能让南境那些盯着盐税案的人看看,他闫屿安不是好惹的。
可不知为何,心头却像压着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世子爷!世子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