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药材库的余烬还在冒着青烟,焦黑的木梁歪歪斜斜地搭在废墟上,断裂的椽子间还卡着几片未烧尽的黄色药笺,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空气中弥漫着烧毁的药材味——那是当归、黄芪等温补药材焦糊后的苦涩,混合着冰片、麝香被灼烤后的刺鼻气息,更隐隐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像潮湿角落里腐烂的兽骨,黏在鼻腔里挥之不去。
水淼淼拄着佩剑站在台阶下,玄色劲装的下摆沾满了灰渍,指尖还沾着未擦净的黑灰,那是刚才扑向废墟查看时蹭上的。
她胸口因急促呼吸而微微起伏,鬓边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光洁的额角。就在一刻钟前,她与闫屿安循着纵火的踪迹,在药材库后巷将“曹明远”逼入绝境。
当时对方背靠高墙,手中还攥着半截燃尽的火把,脸上带着阴鸷的笑,直到两人刀剑齐出,将其退路封死,看着禁军如狼似虎地将其按在地上时,她甚至以为这场周旋了半月的暗战终于迎来了终点。
“押上来!”
闫屿安的声音带着难掩的疲惫,连日追查让他眼底布满红血丝,下颌的胡茬也冒出了青茬,可语气里却藏不住一丝如释重负。
两名身着玄甲的禁军架着“曹明远”上前,他身上那件本该象征身份的玄色锦袍此刻满是血污与烟灰,下摆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的小腿上还沾着草屑。
他头垂得极低,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被反绑在身后的手腕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指节却还在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水淼淼上前一步,佩剑的剑穗在她身侧轻轻晃动,目光如刀般剜在对方身上:“曹明远,你纵火烧毁太医院药材库,用傀儡术搅乱京城治安,又在雪魂山暗布阴谋残害忠良,今日落入我手,还有何话可说?”
话音刚落,曹明远忽然闷笑起来,那笑声像是从破损的风箱里挤出来的,尖锐刺耳,与往日传闻中曹明远那低沉沙哑的嗓音截然不同。
周围的禁军瞬间警觉,纷纷举起手中的长枪,枪尖寒光闪闪,齐齐对准了他。
闫屿安皱紧眉头,右手下意识按在剑柄上,刚要喝止这诡异的笑声,曹明远突然猛地抬头——他的动作快得反常,脖颈处甚至传来一阵轻微的“咔哒”声,脸上的青铜面具因动作过大,在右侧颧骨处裂开一道细缝,露出下面一小块青灰僵硬的皮肤,没有丝毫血色,更没有活人的温度。
“说?我倒要问问你们。”
他语调扭曲,像是有两三种声音在喉咙里纠缠:“真以为凭你们这点三脚猫的本事,能抓住我家主人?”
水淼淼心中一凛,一股不祥的预感顺着脊椎爬上来。
她快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揭那摇摇欲坠的面具,想看清底下究竟是谁。
可就在指尖触碰到面具冰凉边缘的瞬间,曹明远的身体突然以诡异的姿势膨胀起来——先是腹部鼓起,接着是胸膛,衣袍下的躯体仿佛被人用风箱往里灌气,又像是有无数活物在里面蠕动、攀爬,将布料撑得紧绷,甚至能看到底下此起彼伏的凸起。
“小心!”
闫屿安眼疾手快,一把将水淼淼拽到自己身后,同时长剑出鞘,寒光一闪,横挡在两人身前。
下一秒,曹明远的身躯轰然炸裂!
“嘭”的一声闷响,血肉飞溅,玄色衣袍瞬间被撕成碎片。
数以万计的黑色小虫从碎片中喷涌而出,密密麻麻,像一团翻滚的黑雾,朝着离得最近的两名禁军扑去。
这些虫子只有米粒大小,通体漆黑,六足纤细,口器却异常尖锐,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它们落在人身上便立刻钻进皮肤,被叮咬的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完整发出,只闷哼一声便倒在地上,身体剧烈抽搐,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随即又蒙上一层青灰。
“是噬血蛊!拿火把来!”
水淼淼反应极快,急声喊道,同时顺手夺过身边一名士兵手中的火把,手腕翻转,朝着扑来的虫群狠狠挥舞。
火焰灼烧空气发出“噼啪”声,噬血蛊果然畏火,遇明火便如潮水般四散逃窜,可还是有几名反应不及的禁军被虫群缠上,裸露的手腕和脖颈处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咬痕,疼得他们满地打滚,额头青筋暴起。
闫屿安见状,立刻点燃了旁边堆着的干草堆。
干燥的干草遇火即燃,熊熊火光冲天而起,浓烟滚滚,将虫群逼得不断后退,缩成一团。
水淼淼指挥着士兵们围成圈,举着火把不断缩小范围,将虫群困在火光中央。
众人忙了近半个时辰,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将最后一只试图钻地逃窜的噬血蛊烧死。
废墟上只剩下残破的衣袍碎片、裂开的青铜面具,以及几滩散发着浓烈腥气的黑色黏液,黏液触地即凝,像沥青一样粘稠。
水淼淼蹲下身,捡起那半块从中间裂开的面具,指尖抚过内侧细密的蛊纹——那些纹路扭曲缠绕,像是用细针刻上去的,凹槽里还残留着一丝暗红色的痕迹,凑近闻能闻到一股腐臭的草药味,显然是用浸过蛊液的兽皮制成,绝非曹明远本人会用的东西。
“又是傀儡。”
她将面具攥在手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腹被面具边缘的毛刺硌得生疼:“他故意让我们以为抓住了主谋,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可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闫屿安走到她身边,看着满地狼藉,又想起被烧毁的药材库——那里存放着朝廷囤积的大半药材,如今尽数化为灰烬,边境将士的伤药、京城百姓的防疫药材都没了着落。
他懊恼地一拳砸在旁边的石柱上,“嘭”的一声,指关节瞬间红肿起来:“都怪我太急躁,昨晚发现踪迹就急于动手,没仔细分辨他的气息和动作,才中了圈套。现在不仅让他烧了药材库,还打草惊蛇,以后再追查就更难了。”
“不只是打草惊蛇。”
水淼淼站起身,眼神凝重地望向雪魂山的方向——那里位于京城西北,此刻天边的晨雾中,只能看到一抹模糊的山影:“他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用傀儡诱敌,甚至不惜暴露噬血蛊,说明他还有更大的阴谋,我们必须加强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