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和王虎已走远,称心却仍呆呆坐在地上。
神情茫然地看着天空,忧郁而悲伤。
此时的他,终于信了刘铉说过的那句话,魏王已无可救药了……
魏王府左庶子,说是魏王府属官。
但亦有督促魏王向学立德之责,等于是魏王的半个老师!
而李泰却真的要对自己的老师动刀?
诛师啊,多么恶劣的大罪,嫁祸给别人真的有用吗?
毕竟天下谁不知道刘铉曾经告过密,谁不知道魏王对刘铉恨之入骨??
刘铉若死,再怎样嫁祸给别人,这天下终究有明白人的。
魏王他太小看天下人了,或者说,他已走火入魔……
今天清晨的风带着几许凉意,轻轻拂过脸庞,撩动着称心发鬓的几丝乱发。
称心茫然看着天空,眼泪不知不觉流下,白净美丽的脸庞布满了末日般的哀伤。
“不对呀,这不对呀……”
称心泪流满面,喃喃自语。
劝不得了,再劝只能引来他的杀机。
他的眼里如今只剩下恨,对所有人的恨!
明明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却仍觉得上天不公。
于是变得一天比一天阴沉冷森,称心在他身边也觉得一天比一天压抑。
或许,他与魏王这段情缘快走到尽头了。
他与他,即将分离!
呆呆地不知坐了多久,远处传来过路的宫女轻轻的欢笑。
称心回过神,使劲擦干了眼泪,吸了吸鼻子,神情忽然变得毅然。
另一边,李才住在东市一条暗巷的矮房里,很不起眼。
东市基本上是商贾们的地盘,这里的民房基本被来自天南海北的商人们买下来了。
有的用作住宅,有的用作店铺。
沿街排列,鳞次栉比!
李才就住在其中的一间屋子里,屋子并不大,仅有一进平房。
前面带个极小的院子,在寸土寸金的长安东市,这么一间屋子已是极不错的了。
屋子已被李素买下,李才一直住在这里,管理香水生意的同时,也在按照李素的要求,暗中发展江湖势力。
如今,李才几乎已将它当成了第二个家!
一大早李才就起床了,坐在庭院里叫手下兄弟买了两块胡饼,一斤羊肉,还有半斤酒。
一陈矮桌架在院子中间,下面垫上草席,李才两腿一盘便开始胡吃海塞。
看李素总喜欢坐在院中的树下发呆或睡觉,李才也有样学样……
初学时觉得很雅,仿佛自己已成了伤春悲秋的饱学之士。
时日久了,李才便觉得有些腻味,怎么也无法体会那所谓风雅的意境。
只不过坐在院子中间大吃大喝倒是很舒服,久了也就习惯了。
吃到一半,三两烧刀子下肚,李才的眼神已有些充血了。
不过头脑还是很清醒,打了个冗长的酒嗝后,继续往嘴里扔了一块鲜嫩的羊肉,嚼得汁水四溅。
这个时候忽然有手下的弟兄来报,门外有位客人求见。
客人头戴毡笠,以黑布蒙脸,看不清模样,但说李才一定认识他……
李才挑了挑眉,吩咐将他领进来。
客人进门后一声不吭,直到李才将其领回卧房,挥退了所有手下。
来人这才揭掉了毡笠,露出一陈俊美秀气的面庞,李才乍见之下不由吃了一惊。
“称心?”
称心朝他躬身行了一礼,依然不说话。
李才露出凝重之色,六分的酒意已醒了三分。
以往有过约定,若无重大突发事情,每月只见两次面,例行禀报魏王府一切举动。
如今这是称心第一次主动求见,李才知道定然发生了大事!
称心的心情也有些波动,定定注视着李才平凡甚至可以说是丑陋的面容。
良久,称心幽幽一叹:“今日始知足下真面目……”
李才咧了咧嘴,与称心相识好几个月了,其实自己的面容隐瞒下去亦无必要。
不管怎么说,称心如今已和自己绑在同一条船上,谁都无法脱身!
“今日前来,可是有事?”李才沉声道。
称心点点头,凄婉哀怨之态,连李才看了都有点动心……
“有事快说,不可耽误!”李才急声催促道。
称心垂头,没多久眼泪便落下,泣道:“魏王有动作……他欲刺杀刘铉。”
李才毕竟不在庙堂,对这个名字很陌生,茫然道:“刘铉是谁?”
“魏王府少詹事。”
“左庶子,银青光禄大夫刘铉!”
听到这话,李才回忆半晌,终于想起来了:“就是上次咱们设计当场听到魏王酒后狂言的那位魏王府属臣?”
“正是。”
“为何杀他?”
“因为是他向陛下告的密,而令魏王陷入四面楚歌之境。”
“魏王深恨,意欲除之。”
见李才仍在发呆,称心幽幽叹道:“不知这个消息是否对足下有用,奴只想请足下救回刘铉。”
“此人若死,魏王可真是……万劫不复了!”
局外人永远比局内人看得清楚透彻,这与见识和学问无关。
局内人没看到的盲点,局外人一眼看得分明!
棋盘外的他知道哪一步能走,哪一步是陷阱,哪一步是万劫不复。
称心此时站在局外,他知道李泰在干着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这件事从长远来看,并没有对巩固魏王府地位有任何益处!
如果单纯只是为了泄愤报仇,选在这个四面楚歌之时,无疑是非常不理智的。
称心深深觉得,李泰正在走上一条自毁的路!
所以称心左右思量后,选择来找李才告密。
他的初衷并不想害李泰,他只想救他。
在他阅历贫乏的认知里,以为只要救下刘铉,破坏了李泰的计划,刺杀属臣之事就可以当作没发生。
等于他亲手把李泰往深渊外拉了一把……
作为一个无权无势,如藤蔓般依靠别人宠溺而风光的男宠来说,能小小拉他一把已然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李才听明白了称心的意思。
但他所想的却与称心完全不同。
李才知道李素最近的想法,李素从未想过瞒他。
李素最近想做的,是把魏王扳倒,如同博弈一般,李素沉气静心地等着敌人的落子出现失误!
任何一丝小小的漏洞,都是全局制胜的关键!
刘铉是魏王府属臣,而李泰却想杀他……
想明白了这一点,李才两眼睁大,连呼吸都情不自禁地急促起来。
李素苦苦等待的机会,那这桩事算不算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