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目光一凝：“仔细说说。”
“这几人是去年投奔我的，说是在秦州犯了事，逃到长安来避官府追捕。”
“他们做人做事都很利落，开始是跟着我一个心腹手下。”
“后来接触多了，我觉得他们人不错，于是把他们调到我的身边。”
“他们倒真有本事，长安城里那些无赖泼皮被他们治得服服帖帖，渐渐在市井中威望甚高！”
“为人又比较忠义，我也乐得放手放权……”
李素听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
他知道李才正在述说一个悲剧故事，至少将来很有可能发展成悲剧。
两个太完美几乎找不出缺点的人，在哪里不能混出头？
偏偏要屈居李才的手下，还满腔忠肝义胆，将手下的事务帮他打理得妥妥当当。
一副正人君子甘心在贼窝里养老的架势，这本身就是不合理的。
李才神情苦涩，接着道：“原本我一直很相信这几个人的。”
“直到你告诉我，我的手下可能有陛下派进去的细作后，我便留了心。”
“但凡我的心腹手下我都悄悄派人查过老底，查到这几个人时，赴秦州的人回来告诉我。”
“他们所谓在秦州犯的事根本子虚乌有，而且两人行踪诡异，每月总有那么一两天找不到人！”
“最重要的是，当我对他们起了疑心后，我总能闻到他们身上的味道……”
李素好奇地道：“什么味道？”
李才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字道：“行伍的味道！”
“看他们走路、说话、行事等等，必是府兵出身！”
“以前因为相信他们，没往这上面想。”
“现在一旦留了心，这二人处处透着诡异，我敢肯定，他们的来历有问题。”
李才的手下被李世民安插了眼线，这是李素早已预料到的。
预料归预料，多少还是存了几分侥幸。
以为自己运气好，隐藏的这股势力没被李世民发现。
可是今日李才道出怀疑后，李素心底深处那仅存的一丝侥幸终于灰飞烟灭。
种种迹象表明，李才的手下果真被李世民渗透了！
他说的那几个人多半便是李世民安插进来的。
李才说他闻到了行伍的味道，李素更能肯定，他们或许就是禁军出身……
李才手下的势力本就是走偏门的，收保护费之类的事没干过，可占地盘打打杀杀的总免不了！
安插两个有功夫底子的人进来，也能迅速的适应环境。
马上融入到这股势力中去，从而取得李才的信任。
“你对那几个人起了疑心，有没有对他们动手？”
李素严肃地道。
闻言，李才犹豫了一下，道：“我打算将他们架空。”
“这一年来我太信任他们了，让他们掌握了不小的权力。
“很多事情下面的弟兄报上来，都是到他们兄弟那里便到头了。”
“除非一些他们实在无法处理无法判断的事，他们才会送到我这里来。”
“这样下去不行，所以我打算用几个心腹手下将他们的权力慢慢蚕食，最后架空……”
李素欣赏地看着，笑赞道：“看不出你比以前聪明多了，居然还懂得帝王心术了。”
闻言，李才羞涩一笑，道：“好歹也在长安城里混迹了几年，不可能没一点长进……”
李素缓缓点头：“不错，确实有长进！”
“但长进得还不够……”
“你若真把那兄弟二人架空了，咱俩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听到这话，李才大惊，额头不觉冒出了冷汗：“有有那么严重吗？”
“你要对自己有个清醒的认识。”
“既然陛下盯上了咱们手里的势力，那么，咱们如今便是陛下盘子里的一道菜！”
“他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这个时候若咱们做出任何微小的动作，都有可能刺激到陛下，然后提前把咱们吃掉……”
听完，李才呆愣半晌，苦笑道：“难道咱们这辈子就只能当一盘菜。”
“提心吊胆随时被人一口吃掉？”
李素笑道：“傻孩子，当然不是。”
李才松了口气：“那还好……”
“等到陛下蹬腿咽气了，咱们……”
“就没事了？”
“……就被临终前的陛下恩赐陪葬，死在帝王陵墓里。”
“开不开心？惊不惊喜？”
李才：“……”
李素的笑容也有点苦涩，拍了拍他的肩：“按兵不动，维持现状，什么都不要做。”
“相信我，我一定会想出稳妥的法子，把你我二人从这泥潭里拔出身来。”
李才轻松了，一脸释然的笑：“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李素眨了眨眼，这家伙怎么跟李治一个德行？
“陛下今日下旨，令所有成年皇子全部出京赴任。”
“这个消息你听说了吗？”
闻言，李才点了点头：“听说了，你打算一心辅佐的晋王殿下似乎也在其列。”
李素叹了口气：“是啊，所以，这又是一桩麻烦。”
“真奇怪，这些年我似乎被霉神亲过似的，一桩接一桩的麻烦找上门来……”
“我活着的目的仿佛就是不停的解决麻烦。”
“刚解决完这个，马上又来了另一个，老实说，我都有点厌世了……”
李才笑道：“你咋不说你年纪轻轻已然被封了县公呢？”
“解决了麻烦马上便是官运亨通，平步青云，多少人羡慕得眼都红了！”
“你看我家那位弟弟，就是受了你的刺激，现在一门心思想去混府兵大营。”
“打算搏命挣一个军功回来封爵呢……”
“若连你都厌世了，天下人还不得全都抹脖子算了。”
听完，李素摇了摇头：“有失必有得，活着是为了解决麻烦。”
“换个说法，若想继续活下去，就必须不停的解决麻烦。”
“这样一说，心情就稍微好些了。”
李才眨了眨眼：“所以，这桩麻烦你打算如何解决？”
李素想了想，道：“你帮我查一个人，监察御史刘沈。”
“把他的老底都查清楚，尤其是他背后投靠了哪座大山，这个很重要！”
李才点头：“放心，三两天必有消息。”
李素叮嘱道：“记住，一定要选个最信任的心腹去办这件事。”
“你手下那些人早已被渗透得跟筛子似的，选人一定要谨慎……”
李才拍胸脯道：“我亲自去查，绝不走漏半点风声。”
李素纠结地看了他一眼：“我正打算叮嘱你，办完这件事后记得灭口。”
“你这样一说，我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了……”
李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