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城外的难民棚帐搭建得很快。
禁周上山伐木采石,在城外的开阔平原地带迅速搭起了架子。
并且和晋州一样,严格按照李素的分区法。
区与区之间用栅栏分隔开,派禁周巡弋维持秩序!
用餐区内架起了几十口大铁锅,铁锅后面站着伙夫,用大铁铲奋力地搅拌着锅里的米粥。
一阵阵诱人的粥香随着寒风吹拂,渐渐在城外平原上弥漫开来。
粮食是最好的诱因,不用什么言语!
很快,城内城外便忽然间冒出了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远远站在棚帐区外观望。
看着那十余口热气腾腾的铁锅,闻着空气中淡淡的米粥香味。
无数百姓暗暗吞咽着口水,却一动不动,神情迟疑不敢上前。
李素和李治站在用餐区内,看着那些迟迟不敢上前的百姓。
李治急得直跳脚。
“又不收他们钱!”
“不但白给粮食,还帮他们煮熟了,就差喂进他们嘴里了。”
“他们还在犹豫啥?”
看着那些不敢动弹的百姓,李素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观察了一阵后,扭头道:“来人!”
“叫几个大嗓门的禁周,敲锣打鼓告诉百姓。”
“此处是官府赈济难民所在,每日两顿管饱!”
“不但管饱,还管住,吃喝拉撒官府全管了。”
“叫乡亲们莫再迟疑,速速来领粮食。”
禁军领命而去。
很快,棚帐区的边缘,好几名大嗓门的禁周敲着锣鼓大声吆喝。
力竭声嘶地告诉百姓,这里可以白吃白喝白住,官府全管了。
远处的百姓们听得真切,可神情仍旧迟疑。
有几个人畏畏缩缩往前踏了一步,可是很快又退回来。
看到此,李素眉头皱得更深了,喃喃道:“白吃白住都不敢过来,跟晋州可是完全两个样子。”
“这里面显然有人在搞事情啊……”
听到这话,李治愕然:“搞啥事?”
“李兄你的意思是说,有人跟官府作对?”
闻言,李素沉吟道:“眼下没证据,臣也不敢下定论。”
“不过刘卓他们还没回来,或许他们回来后能给殿下您一个满意的答案!”
世间慢慢的过去。
禁周们如同长安东市的店伙计揽客似的,使劲敲锣打鼓,卖力吆喝。
付出终究还是有回报的,饥饿最终战胜了畏惧。
没过多久,远远围观的百姓人群里终于出现了一个胆大的。
小心翼翼蹚雷区似的往前踏了一步,这一步踏出再也没有退回去,而是继续踏出了第二步……
民众是盲从的,缺少的只是一个带头的人。
有人领头走出了第一步,接下来的情势便完全改变了。
很快就有了第二个百姓。
接着第三个。
第四个……
终于,所有百姓渐渐朝用餐区的铁锅聚拢,吞咽着口水贪婪地注视着冒着热气的铁锅。
“排队轮着来,官府不管碗筷。”
“各家自取,赶紧的!”一名禁周放声喝道。
百姓沉默着迅速排成十几列长队,空旷的平原上,浩浩荡荡如长龙般蜿蜒。
李治嘴角露出了笑容,神情颇为兴奋,心中充斥着满满的成就感。
救活一大群人的感觉,原来比在宫中对宦官宫女颐指气使要美妙得多。
扭过头望向李素,却见李素仍旧眉头紧皱,神情凝重。
“李兄,百姓来取食是好事,你为何仍愁眉不展?”
李治好奇问道。
“殿下没觉得哪里不对吗?”
李治迷茫道:“哪里不对?”
李素叹了口气:“人数不对啊!”
“眼前十七支队伍,每队约一百多人,加起来不过两千人。”
“晋阳是大县,就算逃难跑了一半百姓,至少还有十几万人!”
“我们初至晋阳时,已下令禁周各村各户通告官府赈粮之事,按理说绝不可能只有眼下这点人……”
听到这话,李治呆了半晌:“或许,百姓还在赶来的路上。”
李素扭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孩子可以这么单纯,但大人不行!
眼前的情况很不正常。
相比在晋州时一声吆喝,百姓们人山人海的画面。
眼前这点人,委实太冷清了些……
难道晋阳的百姓家中都有存粮,不稀罕官府的赈济?
突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打断了李素的深思。
扭头一看,却见刘卓领着一群军士骑马飞驰而来。
刘卓一马当先,在离李素二人约五丈距离时忽然勒马。
马儿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刘卓紧夹着马腹,脸贴着马脖子,整个人如同与马儿融为一体似的,任由马儿前蹄腾空,仍骑在马背上纹丝不动。
看到此,李治两眼一亮,脱口赞道:“好俊的骑术!”
李素也有些意外,以前没见过刘卓施展骑术,却想不到他的骑术竟如此高明。
刘卓顾不得卖弄骑术,待马儿两只前蹄落地,不再动弹后。
刘卓腿一偏,飞身下了马。
“侯爷,附近村庄不大对劲!”
刘卓小跑到李素面前,神情凝重地禀道。
“说说,怎样不对劲。”李素虽然心一沉,但神情却毫无变化。
“乡亲们全不见了,小人跑了十来个村庄,每个村庄几乎都是十室九空,留下的也是一些失孤的老人和残疾。”
“小人仔细打听过,说是百姓们全往长安逃难去了!”
“可小人还是觉得奇怪,没道理整个村子全跑了啊……”
李素点了点头,刘卓的怀疑没错。
逃难是逃难,但也会有不愿离开村庄半步的人。
这种心态其实四个字可以解释。
故土难离!
老人们基本都有这种情怀,没道理跑得一个都不剩。
“富户地主呢?”
“找到一两个富户地主了吗?”李素继续问道。
闻言,刘卓抱拳一礼:“村子里没找到。”
“不过小人运气好,半路上倒是捡到一个……”
“这家伙外面穿着粗布衣衫装穷苦百姓,幸好小人当时骑在马上,居高临下一眼就看到他衣领里面穿了一件绿色的丝绸。”
“这玩意可不是穷苦百姓穿得起的,问他他还不承认,抽了两嘴巴才认了,说是附近村子的地主……”
说着,刘卓一扬手,朝着身后大喝一声。
“把那位姓周的地主请过来。”
“让侯爷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