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低了声音,李素鬼鬼祟祟道,“您老若有兴致,小侄那里还有烈酒,可以暖暖身子!”
“总之,咱们别在外面吹风了,再吹我怕是顶不住了……”
李绩皱眉,“快二十岁的年轻人,身子怎能如此孱弱?”
“多花点心思打熬一下身子方为正道。”
“是是是,咱们先回营房,回营房再请您老训斥如何?”
李绩脸色稍缓,接着目光不善地瞥了他一眼,“你哪里来的酒?”
“知道军中私自藏酒是什么罪吗?”
“知道知道,小侄带酒是用来做药的。”
“将士们若受了刀枪伤,将烈酒抹在伤口上,可消炎症发脓,可退烧。”
“嗯嗯,用处大着呢……”
听到这话,李绩笑骂道,“带酒就带酒,偏还编这些不入流的借口糊弄老夫。”
“以为老夫可欺耶?”
说着,李绩左右环视一圈,神色不大自在地干咳两声,道,“你那里……果真有酒?”
“确实有,不多。”
“临行前我让夫人给我装了几个皮囊,几十斤的样子……”
李绩两眼发亮,顿时道,“那还等什么,快去你营房!”
“记住……”
李素心领神会,急忙接道,“李伯伯放心,小侄绝不对任何人说。”
“李伯伯何时有兴致了,只管来找小侄便是!”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呃,不对,肥水不流外人田,咳,貌似也不对……”
“快走,拽什么酸词!”
李绩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
入营房坐定,李素将军士都赶了出去,营房里只剩他和李绩二人。
李素这才从行李中取出一个十斤装的大皮囊递给李绩。
正待转身给李绩找个漆耳杯,谁知李绩却亟不可待地拔开塞子。
毛茸茸的大嘴对准囊口仰头灌了一大口烈酒!
李素动作顿时僵住,心情无比郁闷。
最烦这种不讲卫生的人了,你一个人凑着嘴喝了,别人还喝不喝?
李素苦着脸,想了想又从行李里取出另一个皮囊,拔开塞子轻轻喝了一口。
一大口烈酒灌下去,李绩脸色泛起一丝潮红。
龇牙咧嘴半天,终于长舒一口气,大笑道,“好酒!”
“离京两月,久不闻酒味,今日倒过足了瘾头。”
“哈哈,好!”
闻言,李素殷勤地道,“李伯伯稍待,小侄给您弄点下酒的菜……”
说着李素从行李里取出一副烤肉的工具。
上次的工具被李世民毫不讲理地占为己有,李素不敢讨要。
只好找了随军修理军械刀剑的铁匠,重新打造了一套工具。
冻好的羊肉切成片,放在火架上烤,再撒上碾碎的茱萸,小茴香,姜末等调料。
一股肉香味顿时在营房的空气中弥漫……
李绩抽了抽鼻子,然后看了他一眼,指着他笑骂道,“果然是个好嘴的货,到哪里都不亏待自己。”
“日子过成你这样,这辈子算是值了。”
李素笑道,“军中伙食实在吃不习惯,索性自己开伙。”
“小侄这好吃懒做的毛病怕是一辈子都改不了了……”
“李伯伯您尝尝,肉烤得正是火候,比军中伙食强上许多,用来果腹下酒皆是难得的美味。”
李绩拈起一片羊肉塞进嘴里,烫得直呵气。
然后眉开眼笑,大赞不已!
吃完再大灌一口酒,一脸美滋滋。
二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一边喝酒一边吃烤肉,难得的悠闲享受。
正聊着家长里短的闲话,忽听外面一道粗犷的嗓子大声道,“咦?什么味道如此香?竟是肉香!”
“哈哈,还有酒味!”
“老夫今日来对了!李素呢?给老夫滚出来!”
听声音便知来人。
李素面色一僵,接着大惊失色,急忙打算藏起酒囊。
李绩却慢条斯理地仰着脖子饮了一口酒,淡定地道,“慌什么?老匹夫都闻着味了,藏也没用。”
说着,李绩忽然扭头朝营房门外大喝道,“老匹夫休得聒噪!”
“想喝酒自己进来,吵吵嚷嚷的,不怕挨陛下的军棍吗?”
门帘掀开,程知节魁梧的身躯出现在营房内,毛茸茸的脸上布满了喜意。
搓了搓手,第一眼便看见了李素手上的皮囊,二话不说劈手夺过。
先凑近闻了闻,然后仰头便灌!
狠狠一大口之后,学李绩一样拈着烤架上的羊肉,塞了一片进嘴。
咀嚼半晌,仰头又是一口酒……
最后长呼一口气,露出无比爽歪歪的表情。
“驴日的!这才叫日子!”
程知节大笑,指着李素道,“小娃子不厚道,有了好东西不说孝敬老夫,藏藏掩掩的算什么?”
“行军两个月也没见你露过口风,害老夫白馋了两个月……”
李素看着第二个皮囊落入狼口虎穴,不由苦笑。
今日绝非黄道吉日,注定破财撞妖……
叹了口气,李素认命地从行李中取出第三个皮囊。
于是营房内三人一人手握一个皮囊,就着烤肉下酒,气氛暂时比较融洽。
李绩和程知节灌了半斤酒后,脸色有些红润。
这才放慢了节奏,一边吃肉一边闲聊起来。
程知节扭头看着李素,龇牙一笑道,“小娃子,老夫今日在陛下面前驳了你的主意,是不是心里不大舒坦?”
闻言,李素急忙道,“程伯伯也是一片体国忠正之心,小子怎会为区区小事记恨?”
“小子不敢菲薄,其实我也是一片公心,只是与程伯伯的想法不同,但最终殊途同归。”
“都是为了大唐王师能赢得此战,为了关中子弟少一些伤亡。”
程知节看了李绩一眼,哈哈笑道,“你这个小混账嘴皮子实在利索得很,一番话说得四平八稳,而且说什么都讨人欢喜。”
“难怪朝中无论文臣武将皆对你高看几分。”
“就连长孙无忌那个老不死的都快成了他的敌人了,人前人后也是对娃子夸赞推崇有加,从不诋毁!”
“这为人处世的本事也不知是谁教的,我家那六个小混账若能学得他三分功力。”
“老夫就算现在死了,程家至少也有三代风光,死也瞑目了……”
笑容忽敛,程知节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沉声道,“其实你的法子并不差。”
“老夫之所以当着陛下的面驳你的主意,不是因为你的法子不好。”
“而是你没有揣摩到陛下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