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娘点了点头,用手擦了擦脸上的雪花:“嗯,我想去宁村,去看看我家弟弟。”
“不行不行!”
听到这话,县兵直接摇头,连忙道:“夫人,宁村虽然不是天花重灾之地,但里面也有不少的病人。”
“小的可不敢放你过去,更何况县令大人他……”
闻言,刘三娘伸出了自己的手臂,露出一道刮痕:“你看,我已经用过小叔的牛痘了,姑苏县男府上的人全都种下了。”
“没事的,天花伤不了我。”
“这……”
县兵顿时一愣,这牛痘到底有没有用,到现在都还没有一个确定的消息。
更何况李素已经在宁村待了好几日了,还没有从村子里走出来,怕是……
“夫人,真的不行!”
“县令大人有过严令,在这段时间,不许任何人出村,也不许任何离开家门。”
“小的不知道夫人您是怎么离开的家门的,但若是想离开村子,绝对不……”
还没等他说完。
忽然,刘三娘红着眼睛,在所有人的诧异之下。
默默从腰间里取出了一把短刀,居然放在了自己的颈脖之上。
“我要出去!”
县兵:“……”
县兵们傻眼了,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李三娘便面无表情的往前走着。
“夫人,您这是何故啊,为什么非得去宁村。”
“若是让你出了事,小的们怎么跟上头交代?”
县兵们连忙跟上,苦口婆心的劝说。
闻言,刘三娘一言不发,眼神却是越来越坚定。
“夫人,您就回去吧,那地方真的不能去。”
“您看县令大人去了之后,到现在都还没有半点消息传出,小的可不敢让夫人您也去犯险。”
“万一县令大人他……”
“他若死了。”
“我刘三娘就去给他收尸!”
刘三娘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脱框而出。
随后转过身子,直接把短刀重重的扔在了他们的脚下,头也不回的沿着小路往外跑着,跑着。
一寸相思、一寸灰。
谁拿了流年,谁又乱了浮生?
“这……”
“头儿,追…追吗?”
看着刘三娘的背影,一名县兵抬了抬嘴唇。
闻言,蒋和不由叹了一口气:“罢了,咱们的县令是个好官,就连她的家人,也是巾帼须眉不输男子,由她去吧。”
说着,蒋和突然扭过头,朝着几名县兵大喝道:“你们都给老子听清楚了。”
“今晚的事,若是向外吐露半个不字,让别人知道了,那就别怪老子不讲兄弟情谊,翻脸无情!”
“懂吗?”
“明白,小的明白……”
……
宁村,王宅。
李素这几日可谓是受尽了苦头。
涂抹完牛痘液之后,当天倒是没什么事,可一到了晚上,伤口就开始长脓。
紧接着第二天又开始发烧,第三天全身忽冷忽热,就连说话牙齿都在打架……
不过让他感到幸运了的是,到了第四天傍晚这些症状就在慢慢消失,只是手臂上伤口处长了不少黑色的斑点。
幸好没长得脸上,不然他娘的以后就不好意思见人了……
经过几天的折腾下来,虽然受了点苦头,但在李素的身上并没有半点天花的症状。
只不过王桩夫妻俩,从昨日开始病情就迅速恶化,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到了现在,已经快是奄奄一息了……
看到此,李素轻叹了一口气,如果自己早发现天花该多好?
这么一对相濡以沫,恩爱又苦难的夫妻,也不会变成现在的模样了。
“你……你们,你们还有什么遗愿?”李素走到病榻前,心情沉重。
“桩哥儿。”王秦氏虚弱的喊了一声,艰难的抬起手擦了擦自家男人的脸。
想把自己爱了一辈子的冤家,永远给记在脑海。
可如今的王桩早已是神志不清,嘴唇发紫,根本就听不清妻子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是呆呆的望着天花板,眼里浑浊一片
“桩哥儿,我好像很久没这样叫过你了。”
王秦氏强撑起身子,让自己坐在床边:“唉,你这死鬼,你还记得当年你年轻时,我在河边洗着衣裳。”
“而你呢,带着你家的那几个兄弟,朝着我洗衣裳的地扔石子。”
“你说你年轻时倒还像个男人,怎么到老了,居然胆子越来越小?”
“我骂你,你不顶嘴。”
“我帚子打你,你只管傻笑。”
“一天到晚就知道干活,老娘我活了几十年,都没穿过几件新衣裳。”
“有时候看见村里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一个个打扮的,那胭脂粉在脸上抹着,我也想要啊!”
“平日里咱俩进城,你也是这也舍不得花钱,那也舍不得花钱。”
“路过一家摊子,娃想要吃张胡饼,你也舍不得多买两张,就买一块让我娘俩吃,而你自己就躲在那里咽着口水。”
“你说你咋这么怂嘛,老娘有时候看到你这幅鬼样子,就觉得来气。”
“想吃就吃嘛,能花得了几个钱?”
“娃长大了,你也不让娃种地,非得把娃送到村里的学堂念书。”
“上百钱的宣纸,毛笔你是说买就买啊,连眼睛都曾不眨一眼,可给老娘买一件衣裳,是挑了又挑,选了又选。”
“挑到最后,居然还不给老娘买!”
“你这个王八蛋,老娘伺候你一辈子,你对得起我吗?”
“你说你……”说着,王秦氏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哭了出来:“老娘要的是衣裳吗?老娘要的是胭脂吗?我要的是你这个人啊!!!”
“呜呜呜……你看看你,窝囊了一辈子,到死了还是这么窝囊。”
“你给我起来啊,起来啊!”
“老娘想回北方了,想回去看看村脚下咱们成亲时的种下的愧树还在不在!!”
“你给我起来!起来!”
“贞娘……”王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清醒了过来,颤抖着手,指了指灶台旁边的柜子:“你……你,你……你把柜子打开。”
闻言,李素连忙走了过去,只见里面静静的放着一只铁盒。
“贞娘,你看,你看这里面是……”
说着,王桩再也撑不住了,眼皮直直往外翻,瞳孔变得越来越大。
王秦氏把盒子慢慢打开。
顿时,一阵阵香气铺面而来,很快就蔓延了整个屋子。
“胭……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