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张涂点了点头,“老奴也认为此案不简单。”
“从刘府莫名其妙冒出一个下人被灭口开始,到晋王殿下身边一个侍卫被牵连。”
“虽说一切皆是铁证如山,可老奴总觉得不对劲,好像冥冥中有人刻意安排。”
“将这些证据若隐若现的埋在浅处,只等老奴上当。”
“与其说这些是铁证,还不如说它们都是一个又一个圈套!”
“老奴现在就有一种中了圈套的感觉……”
李世民一愣,脸色立刻有些难看了,“连你也这么想,看来不是朕的错觉了。”
“雉奴极有可能被冤枉了!”
“可怜了朕的雉奴,被人冤枉却有口难辩。”
“甚至还那么懂事,主动请命圈禁宗正寺……”
说着,李世民眼眶微红,随即敲了敲桌案,“既是有人故意冤枉雉奴。”
“张涂,你有没有想过是何人所为?”
张涂沉默半晌,终于咬了咬牙,道,“老奴以为……此案恐与皇子之间争斗有关!”
李世民神情不变,显然对张涂的推测并未感到意外。
只是疲倦地阖上眼,声音嘶哑道,“争斗?皇子争斗?”
“他们就这般迫不及待了么?”
“朕还没死呢!”
张涂垂头静立,大气也不敢出。
良久,李世民神情复杂地问道,“按立嫡不立庶的礼制,眼下朕的皇子里,嫡子只有承乾和雉奴二人。”
“你的意思莫非……是承乾在构陷雉奴?”
张涂轻声道,“老奴没查清楚前不敢妄言!”
“也许是太子殿下,也许是陛下那些庶出的皇子,用各个击破之法将两位嫡子除掉后。”
“他们也有机会问鼎东宫之位!”
“还有一种可能,此案或许是朝臣甚至门阀世家所为。”
“老奴实话实说,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以前,就连……就连陛下的后宫娘娘们,也不能排除嫌疑。”
“这件事太大,牵涉太广,任何人都有动机干出刺杀刘沈,嫁祸晋王的事!”
“一旦他们达到目的,所获必然不小。”
李世民长吸一口气,脸色已铁青。
九五至尊,天下共主。
可是俯下身放眼望去,却是一片虎视眈眈!
儿子也好,朝臣也好,门阀也好。
天下皆是他的敌人!
皇帝做到被身边人算计的地步,自己果真配得起这天可汗的尊号么?
揉了揉眉心,李世民头疼得厉害。
拧着眉闭上眼,久久没说话。
“叫内侍省再给朕拿一颗福寿丹来……”李世民疲倦地吩咐道。
闻言,张涂抬了抬嘴唇,终于忍不住道,“陛下,丹药一物,多服伤身,殊为不益。”
“老奴以为……”
“闭嘴!”
“朕的事轮得着你来说么?”
张涂叹息一声,只好转身令殿外值守的宦官传旨。
回到李世民跟前时,李世民仍旧一副疲倦至极的模样,“想办法派遣或收买一些眼线,伺机混入太子及诸皇子府上。”
“他们的一言一行必须向朕详禀,查清楚此案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
张涂凛然领命。
“还有,褚遂良,房玄龄等重臣府上也安排眼线进去!”
“是。”
李世民迟疑了一下,随即神色变得坚定,道,“……辅机府上也安排人进去。”
张涂一愣,有些震惊地看着他。
接着马上垂头,恭声应了。
帝王注定孤独,注定无情!
有情有义的帝王不是没有,这类人通常死得比较早。
要么被人谋反改朝换代,要么在被人不断背叛中心塞至死……
华夏上下五千年,李世民绝对算得上一个合格的皇帝。
或者说,他是一个非常成功的政治家,二十四小时演技在线!
该示弱时一定会示弱。
他的兄长李建成就上了他的恶当,终于在玄武门中了埋伏,结果被他弄死……
该忍气吞声时一定会忍气吞声!
.突厥兵临长安,他骑马出城,神色平静地签下屈辱的渭水之盟。
两年后,大唐实力突涨,他马上翻脸不认人。
手下第一大将李靖擒获颉利可汗,当年的屈辱连本带利讨还回来!
成功的帝王有很多副面孔。
但他永远会在最合适的时机说出最合适的话,做出最合适的决定,露出最合适的表情。
李世民无疑是成功的,今日的他再次做出了一个自认为最合适的决定!
从刘沈被刺案发,一直到他最疼爱的儿子李治被构陷圈禁。
李世民敏感地察觉到,朝中有一股暗流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涌动。
继而翻云覆雨,左右朝局。
这股暗流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人在推动。
但他知道这股暗流最终的目标是大唐下一代皇帝的位置!
李世民决定不能坐视了,说来可笑,他亲手干掉了自己的兄长和弟弟。
可他却非常反感自己的儿子手足相残,觉得这简直是礼乐崩坏,道德沦丧的畜生行径……
而当年自己干过的事。
仿佛得了失忆症似的忘光光了……
此刻,太子李承乾那张面孔在李世民脑海中反复闪现。
刘沈被刺……跟他有关么?
或者,是朝堂暗中参与争储的重臣。
又或者,是哪个世家门阀在兴风作浪,意图离间天家骨肉?
李世民忽然觉得很累,戎马一生,创下这煌煌伟业。
天下未有敌者,挥兵可平天下,却平不了一个家。
不论推动这股暗流的是什么人,李世民都必须一查到底!
立储是关乎大唐未来百年社稷的大事,李世民不容许任何人暗地里操纵它,运作它。
哪怕是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哪怕是身边最倚重的长孙无忌,房玄龄等。
任何人都不行!
江山姓李,江山由谁来继承,必须只能由他说了算!
朝堂民间这些日子来的窃窃私语,终于被正大光明的搬到了李世民的桌面上。
储君的话题李世民已无可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