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内众人笑了笑,然后很默契地不再提东征的话题。
其实能说的很多,但大家已不能再说了,于是硬生生将话题止住。
李素扭头看着李义府,神情有些疑惑:“刚才一直说着闲话。”
“还未请教李少监今日特意来寻我,是为了……?”
“偶遇,纯粹是偶遇。”
“哈哈……”李义府急忙道。
李素打了个呵欠,有些意兴阑珊了。
刚才见面时你说是偶遇,我也就捏着鼻子信了。
现在大家聊了半天,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都说了……
你还说偶遇,那就恕不奉陪!
偶遇我的人多了去,犯得着跟你扯半天淡吗?
见李素抬头看天色,似有离开之意。
李义府急了,赶紧起身道:“李公爷恕罪,其实下官确是特意寻李公爷的,有事相请。”
闻言,李素笑道:“李少监直说无妨。”
“陛下任下官为农学少监,下官受任时诚惶诚恐,不知自处。”
“您知道下官是文人出身,这辈子都没打理过农事。”
“下官个人荣辱不要紧,怕的是误了陛下的国事,辜负了陛下信任!”
“又听说当初陛下有意任李公爷为农学监正,只是后来李公爷推辞了。”
“陛下前日遣宫人传谕,说农学之事但有犹疑不决者,可向李公爷请益。”
“今日下官特意寻李公爷,为的便是请李公爷帮个忙。”
“若您时有闲暇,还请允许下官登门拜访,请教农学之事……”
话说得很漂亮,李义府的意思也表达得很清楚,而且非常的冠冕堂皇。
打着公事的幌子登门请教,一来二去的大家熟了,聊的话题当然便不止于农学之事……
以李义府精于钻营和善于结交的性子,以后自然会慢慢找到一个恰当的时机,将攀附的念头含蓄地表达出来。
若能帮这位年轻的李县公再办几件漂亮的事,自己在李县公心里的分量越来越重要。
明为至交好友,实则已是县公府上的门客幕僚!
日后有了更敞亮的机会,还怕李县公不照顾自己?
李素笑得很灿烂,虽然今日还是初识李义府,但他做人做官之道,却实在令李素叹为观止。
如此人才,长得还磕碜,十足的绿叶配红花……
与李义府并排站一起毫无违和,令人身心愉悦,怎能不收入彀中为己所用?
自己的身边实在太缺人才了,哪怕是个毫无节操的奸臣,该收也得收!
李义府说完后,李素没表态,却将目光投到一旁的裴行俭脸上:“今日得见裴兄,莫非咱们也是偶遇?”
裴行俭脸涨得通红,神情忸怩。
那欲言又止而且羞耻自惭的模样,令李素心中咯噔一下,禁不住打起了鼓……
这家伙该不会为了投靠我,情愿被我潜。规则吧?
虽说你豁得出去,但至少也该撒泡尿照照自己啊!
先不说取向差异问题,你这磕碜模样与我这盛世美颜同床共枕……
你想得美!
“裴兄,裴兄?”李素脸色难看地催促。
心中暗暗发誓,这家伙如果真敢提潜规则的事,他一定抡起旁边的茶壶开了裴行俭的瓤。
良久,裴行俭脸色愈发通红。
忸忸怩怩看了李素一眼,随即闭上眼一脸悲壮地道:“……听说李公爷府上的银杏树煞是好看,裴某甚爱之!”
“还请李公爷应允裴某登门。”
“那个……赏鉴银杏!”
这句话说出口,亭内三人都惊呆了,纷纷瞪圆了眼睛盯着裴行俭。
这个理由真是清新脱俗啊!
简直是马屁界的一股清流……
半晌之后,李素幽幽一叹:“裴兄啊,您来见我之前可否多少做点准备事宜?”
“这么扯淡的理由都能说出口,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故意在侮辱我……”
扭头望向许敬宗和李义府,李素叹息着问道:“两位觉得呢?”
听到这话,两位奸臣非常有默契地点头“没错,太侮辱人了。”
“你哪怕编个登门借钱的理由也说得过去啊……”
李素神情不善地怒视二人,瞬间觉得俩奸臣特别的面目可憎。
杀一千刀都不解恨……
转头看着神情羞愤不已的裴行俭,李素正色道:“不要信他们的话,看银杏树这个理由很好。”
“你若编个登门借钱的理由肯定见不到我,相信我!”
裴行俭是一位正人君子。
君子大多是老实人,老实人就算有追逐名利的心,也羞于流露表面。
强烈的道德观念不断地告诉他,逢迎拍马是不对的,是没有节操的……
于是当情势逼得他不得不拍马溜须时,拍出来的马屁拙劣程度令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尴尬癌都犯了。
亭内李素等人现在就正处于尴尬癌晚期。
听着裴行俭磕磕巴巴语无伦次的蹩脚借口,李素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
而李义府和许敬宗则不约而同打了个冷战,二人对视一眼,目光在互相指责。
——为什么要把这个怂货带过来丢人现眼?
刚才装作不认识该多好……
每个人往上爬的目的不一样,有的纯粹为了权欲,有的是为了实现毕生的抱负。
这就是李义府和裴行俭的区别!
他们的共同点是如今都混得不咋地。
一个是农学少监,说起农学,所有人首先想到的是真腊王子和李素。
李义府这个少监干的工作充其量是拾人牙慧,讲究的是无过便是有功。
李世民没把监正的位置给他,足可见他对李义府的能力还是心怀疑虑的。
除非运气好,立下泼天大功,否则干到致仕退休大抵也就是个侍郎级的待遇……
一份退休光荣文书将他送回老家安享晚年。
至于裴行俭,更是混得凄戚。
从军几年了也只混了个左武卫仓曹参军。
这个仓曹参军是干什么的呢?说白了,就是个管仓库的……
每天端着小板凳坐在仓库门口,军中领取粮草兵器什么的。
领完出门跟他打声招呼,他便记在小本本上,最后恭送别人离开。
若非苏定方是裴行俭的师傅。
老实说,这样的小吏连面见李素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