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侄,去年我已知你声名,你是个有本事有办法的人。”
“从我知道你的那天起,你所遇到的任何事,陛下交给你的任何事,你都能办得漂亮利落!”
“从献策薛延陀推恩,到震天雷、兵仗局、奴役司、医护司,再到晋阳平定民乱!”
“而且让卢、王这两家千年门阀吃了个大亏!”
“这些事老夫皆有所闻。”
“虽比你痴长年岁,但老夫不得不说,你是老夫生平仅见的英杰人物,当得起老夫一句钦佩!”
“老夫走投无路之下,第一个念头便想到了你。”
“所以……李贤侄,老夫请求你出手助我一把。”
“就看在你和我女儿的交情上,帮雪雁度此厄难,可否?”
李素垂头沉默。
李道宗也不急,期待的目光一直盯着他的脸。
时间慢慢的过去,李素脸色愈发苦涩,使劲揉了揉脸:“那二十只大箱子……”
“果真不便宜啊!”
李道宗笑了笑,道:“老夫这几年与你并无深交,只好四处打听,投你所好。”
“长安城里那些老杀才们都说你最喜欢钱财,老夫便索性直接一点,用钱财来敲开你家的门。”
“你……应该不会见怪吧?”
李素笑容更苦涩了:“不见怪,当然不见怪!”
“如果只是白送,送完别无所求,那就更妙了。”
“可以吗?”
李道宗笑容依旧灿烂:“不可以。”
李素失神地喃喃叹道:“世上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白收的箱子……”
李道宗恳切地看着他,道:“不说钱财俗物。”
“贤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给自己积下来世福报,这个理由行不行?”
“不管怎么说,还请贤侄助我一次!”
“雪雁正是芳华之年,老夫实不忍心见她玉陨长辞。”
闻言,李素叹道了一口气:“圣旨已下,公主已封,再过不久等禄东赞回来以后,他们就要护送公主上路了。”
“这个时候再让陛下追回圣旨谈何容易?”
“若是处置不当,引发两国战争都有可能!”
“李伯伯,您这个题目太大了,小子实在做不来,也担不起后果。”
听到这话,李道宗期待的神情顿时变得很失望,失神地看着他:“连你也不愿帮老夫?”
李素摇了摇头:“不是不愿。”
“李伯伯,我很想帮您,这不是虚伪客套,是真话!”
“但凡不太难的事,我竭尽全力都愿帮忙,毕竟当年我和郡主殿下也算是朋友。”
“可是……难度太大了!”
“将一件板上钉钉的事情完全扭转过来,此事我真的做不到。”
“别人都说我聪明,可我自己清楚,我充其量只有一点小聪明罢了,上不得台面的。”
“此事若贸然应承却没做好,坏的是社稷国运,小子实不敢为之。”
李道宗无力地佝偻着腰,目光无神地注视着桌案。
良久,端杯狠狠灌了一口,喝得太急呛到了,面红耳赤剧咳一阵。
忽然伏在桌上失声大哭。
“我那可怜的女儿……”
深夜。
李道宗醉了,离开了。
临走前李素欲将那二十只箱子还给他,李道宗坚持不受。
醉了的他心神已乱,哪里在乎这些身外物?
李素扶着踉踉跄跄的李道宗上了马车。
马车走远,李素仍站在门口痴痴不动,不知想着什么。
半躺在屋子里,陈婉儿一边给炉上铜壶里添着水,一边频频看着李素。
李素今天有点奇怪,送走李道宗之后,回到后院便变得很沉默。
陈婉儿很少看到李素这个模样。
以往的日子不管是太平还是危难,李素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仿佛任何事情在他眼里都算不得事。
出手便能轻松解决似的,可是今日……
屋子里夫妻二人难得的沉默,李素怔怔看着炉上通红的火舌出神。
陈婉儿静静坐在一旁,担忧的眼神不时瞥向他。
不知过了多久,陈婉儿终于忍不住道:“夫君,您有心事?”
闻言,李素回神,扭头看着她笑了笑,道:“说不上心事,只是有些感慨。”
“感慨什么?”
“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呀……”
李素长叹,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黯然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
陈婉儿杏眼一亮,笑道:“夫君不愧是才子,出口便成章!”
“这句话说得好,天下父母心,便只有可怜二字方能道尽。”
李素仰头望着房梁,叹道:“岂止是自己的父母,别人家的父母也一样。”
“为了儿女可以不顾面子,不在乎身份,更不在乎尊严……”
听到这话,陈婉儿小心地道:“夫君说的可是今日来咱们家的……任城王?”
李素不答,扭过头看着她:“婉儿,有一件事,这件事很危险。”
“我做起来并无把握。”
“原本我可以不做的,可是我这心已乱。”
“明明自己穷困潦倒,却见不得世人疾苦……”
陈婉儿有些吃惊:“夫君您这是……跟妾身商量?”
“当然在跟你商量,这个家,有你一半!”
陈婉儿垂头思量半晌,轻声道:“夫君,若不做此事,会有怎样的恶果?”
李素叹道:“没有任何后果,咱们成功避开了灾祸而已。”
“只是……若是不做,我从此以后心魔难消,再也无法坦然做人了。”
“心魔难消”。
李素此刻心中就有这样的感觉。
说他有圣母心也好,傻子也罢!
终归是想让这个世界少一位可怜人……
更何况,如果这次帮了任城王李道宗,那可是一件天大的人情!
对于增强自己的势力也有好处……
可是,一旦出手,便须承担足够大的风险!
他要改变这个已然板上钉钉的事实,同时也在挑战皇权。
只有作死的人才会干这种作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