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元庆年纪稍长,一身白色长衫已然又脏又乱。
就被一群山贼劫了色似的,两眼肿得睁都睁不开了。
但他此刻仍然非常努力地睁开眼,看着眼前模糊的李素。
“姑苏县侯李素,是你吧?”
武元庆声音嘶哑地道。
李素颇觉意外,笑道:“你认识我?”
武元庆冷笑,嘴角刚一扯动,便疼得哀哀直叫。
李素诚恳地劝道:“脸上有伤的时候,就不要做冷笑这种高难度表情了。”
“做出来又疼又难看不说,而且对敌人也丝毫不能产生威慑作用,反而看起来更可笑……”
“咱们其实可以表情正常说说话的,武公爷觉得如何?”
武元庆一滞,浑身的怨毒和愤怒气势顿时破功。
“早听说李县侯年少封爵,恃功骄宠,横行长安人皆所惧!”
“今日武某领教了。”
闻言,李素正色道:“放肆,没一句好话,简直是胡说!”
“本候明明是长安城里人见人爱……说说吧,武公爷不在你的国公府里骄奢淫逸,却跑到我这小小的丰禹村里作威作福。”
“看来是觉得国公能压县侯一头,故意来逞威风了?”
二人一来一往,各自朝对方头上硬扣帽子,非常的没节操。
武元庆艰难地抬头,瞥了不远处的武氏一眼:“听闻舍妹屈居于贵府,而且委身为奴为婢。”
“武家好歹也是堂堂功勋之后,怎能受此侮辱?”
“今日武某特来接舍妹回家,没想到刚进村便被李县侯盛情款待了。”
李素眨眨眼,指着武氏道:“你说的舍妹,难道是这位武姑娘?”
“正是。”
“那就奇了……”李素露出大惑不解之色,道:“我听说令尊仙逝后,武姑娘和母亲便被你们兄弟赶出家门,恩断义绝了。”
“这些年武家母女在长安城寒舍陋宅,食不裹腹,日子过得凄苦。”
“也不见你们兄弟过问一下……”
“怎的今日却突然大发善心,觉得武姑娘屈尊我家便受了侮辱?”
话音落下,武元庆勃然大怒:“此为家事,与你外人何干?”
“李县侯,今日你指使侯府护卫殴打当朝国公,这事没完!
“明日朝会武某必向陛下求个公道!”
李素白眼一翻:“当朝国公未投名帖,未着朝服,鬼鬼祟祟跑来丰禹村。”
“我家侯府护卫怎知道你们是来探望妹妹还是来盗墓的?”
“当然先打了再说,嗯……明日陛下面前我就这么说。”
不到万不得已,李素不愿得罪人。
上到权贵下到平民,哪怕是路边的乞丐,他也愿意心平气和,尽量忍让。
千年以前,圣贤便教给世人一句话。
礼之用,和为贵!
人有别与禽兽的地方,在于文明,在于礼这个字。
虽然很多时候人类做出的事情比禽兽更可怕,更发指!
但李素始终觉得活在世上还是尽量不要给自己树敌。
所以自从来到这个年代后,李素交到的朋友不胜枚举,但敌人却寥寥无几。
打个很简单的例子,李素不带一文钱,就这么孑然一身走进长安城,他可以无忧无虑靠刷脸在长安城非常滋润地过好几年!
每天大鱼大肉美女不断。
因为他的朋友多!
而李素也是个有趣的人,任何人都不会嫌弃一个有趣的人。
反过来说,如果敌人比朋友多的话。
那么李素到任何地方,李家的侯府护卫都不能离身……
而且一次又一次的刺杀下,侯府护卫只会一年比一年少。
无论住在哪里、吃什么、做什么,都时刻担心会不会有人行刺下毒敲闷棍,整天活在提心吊胆里。
这么一比较,怎么做人自然一目了然,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选择朋友多一点,敌人少一点。
李素也是如此。
所以从这一点来说,面对武家兄弟仇恨的目光,李素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他不在乎揍一个两个国公,连皇子都敢得罪,得罪个国公委实算不得什么!
他只是觉得很无奈,在冷静理智的情况下,不得不选择多树一个敌人,实在是人生最烦恼的事情。
武元庆气坏了。
虽然是落魄失意贵族,但贵族终归是贵族!
这几年混迹长安城,虽然看过不少白眼,受过不少慢待,但人家至少也能保持表面上的礼节。
迎来送往皆是客客气气,从来没人似李素这般,照了面二话不说便是一通往死里揍……
揍完了还死不认错!
一句误会便轻飘飘把此事揭过去了。
此若能忍,孰不能忍?
“你这是以下犯上!”
武元庆怒道。
李素慢吞吞地道:“武公爷若不服气,明日咱们尽管去陛下阶前争个是非曲直。”
“别拿爵位压我,我脾气不好!”
“我今日就算在这里把你们弄死,回头我蹲大理寺也就那么大点事。”
“反正大理寺我去过很多次了,里里外外都熟。”
武家兄弟语滞。
前面的话其实没说错,李素确实在长安城名声不小。
他的名声不仅仅是曾经立过的功劳,而且还有干过的混帐事!
揍过吴王属官,得罪过前任魏王,甚至还敢写下一篇名垂青史的长赋,当殿讽刺李世民!
说得好听,李素这种人叫有胆有识。
说得难听,简直就是个混帐楞头青……
想得罪人的时候从来不管什么身份,更不考虑有什么后果。
连当今陛下都敢当面讽刺,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干的?
这样一想,弄死一个国公似乎真的算不得什么大事,顶多蹲狱削爵,流放千里的下场。
但他武元庆的命可是实实在在的没了啊!
相比之下,谁吃的亏更大?
再论各自身份,武元庆是国公,李素是县侯,论爵位确实比人家大两级。
可是爵位不仅仅只看表面的大小,还得看各自的地位和能量!
武家自武士彟死后便一直不甚如意。
当初武士彟身兼的荆州都督,工部尚书等官职,死后全数被朝廷收回,另委他人。
留给武家的,只有应国公的空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