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李素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武姑娘,我知你非池中之物。”
“我这个小小的姑苏县候府迟早也容不下你。”
“将来若有机会,我当为你寻得一个好去处。”
“你若能记得曾经在李家的这段香火情分,自是欢喜。”
“你若腾达之后便忘了,也是情理之中。”
“那时咱们好聚好散,相忘于江湖……”
武氏神情惶急,连称不敢。
李素笑得很淡然。
不管如今说得多动听,恐怕腾达之后的武氏,只怕此生最不愿回忆的便是如今在李家当丫鬟的日子……
那时的她为了抹除这段记忆,暗中记恨他李素也不一定!
人心难测,升米恩,斗米仇。
恩惠给予太多,未来恩将仇报的几率便越大!
李素从来不敢把人性估测得太伟大,丑恶黑暗的一面终归比光明的一面多太多了。
功利心重的人,遇事首先想到的是利益和价值。
自古皆然!
不仅是自己的利益和价值,同时也要证明自己对别人是否有利益和价值。
这是个很重要的前提,它能决定自己事业的前程和地位。
武氏的功利心很重,所以便陷入了一种纠结和惶恐之中。
她在惶恐中自省自查,努力找到自己的存在对李素是否有价值。
这个问题很严重,如果她在李素心中的价值已然降低,或者渐渐不像以前那么重要。
那么武氏以后,也许只能在李家安安分分当一辈子的丫鬟了。
对一个有野心的人来说,时刻反省自己的价值是非常有必要的日常行为。
武氏原本不必这么担心的,如果她跟的是一个智商普通,心思一眼能看透的权贵,她完全可以把他玩弄于手掌之中!
她甚至有信心不出一年,自己便能把这个人的所有价值榨干。
并将他作为跳板,攀上更高的枝头!
但李素不同,他太聪明了。
武氏根本猜不透他,有时候她甚至发觉李素反过来能一眼看穿她的所有心思。
而且绝大多数时候,李素遇到事根本没必要跟她请教计策,独自一人便能漂亮地解决。
所以这就导致了武氏察觉自己,在李素眼里的存在感越来越低。
无端莫名地感到危机越来越近……
危机永远是人类上进的动力!
它像一条鞭子,不停地强迫着人死撑着往前跑,一刻不准停。
原本已有了危机感,而今日李素在武家兄弟面前短暂的犹豫,这个细节令武氏心中愈发不踏实了。
她很确定自己需要怎样的人帮她往上爬。
不是武家兄弟,不是世家门阀,他们给她的帮助并不大。
只有李素,他才是跟皇帝陛下最接近的人!
也是一架能让她最快上天与太阳肩并肩的天梯。
所以武氏必须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断向李素证明自己的价值,让李素把她当成一颗重要的无法舍弃的棋子。
总而言之,一个对别人有利用价值的人,才有充足的筹码实现自己的野心。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李素发呆养神的地点从自家院子搬进了屋子。
李素坐在桌案前,手边一张矮桌,桌上泡着一壶热气腾腾的茶。
还有几样金黄或奶白的点心。
就在李素闭目养神之际,管家迈着轻悄的脚步进了屋,小心翼翼地轻唤李素。
“侯爷,侯爷……”
李素醒了,抬头不满地瞪着他。
薛管家陪笑了两声,轻轻地道:“侯爷恕罪,外面来了客人……”
“轰走,不见!”
李素非常干脆利落地道。
“啊?可是……”管家顿时面露迟疑之色。
“什么客人?”
“吐蕃大相,禄东赞。”
“带礼物了吗?”闻言,李素顿时一愣,随即问了一个十分礼貌的问题。
“……随从从马车上卸了几个箱子。”
李素态度立变,重重一挥手:“远客如此礼貌周到,我怎能失礼?”
“见!”
“……是。”
招待外宾对李素来说并不愉快。
事实上李素不喜欢招待任何人……
尤其是他正躺在屋子里舒服地喝着茶,吃着点心。
陷入神游物外,思考人与宇宙关系的状态的时候。
所以禄东赞选择这个时候来访,对李素来说属于不速之客。
以李素的性格脾气,让那位吐蕃大相吃个闭门羹是很正常的。
当然,看在礼物的面子上,李素决定见他。
不仅见他,而且还要让外宾感受到大唐礼仪之邦的风采……
有时候李素都非常痛恨自己见钱眼开的毛病。
当初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时,见钱眼开自然是为了生存糊口。
可如今位高爵显,还是如此爱钱……
只能说是穷怕了以后,落下的心理疾病。
毕竟世上雁过拔毛的人,应该都有一段辛酸沧桑的往事啊!
同样看在礼物的面子上,李素亲自迎出门,禄东赞穿着吐蕃长袍毛帽等在门外。
姑苏县候府侧门打开的那一刹,李素从门内走出来。
禄东赞高兴坏了,以前也来过李家,但李素可从来没有亲自迎出门过。
大唐果然是礼仪之邦,千年圣贤教化足以令顽石点头,枯木发新枝。
流氓变君子……
禄东赞顿时大笑着迎上前去,二人相隔数步时。
禄东赞正要见礼,却赫然发觉李素迈出门后的第一眼目光并未放在自己身上,而是他身后的大箱子。
禄东赞伸出的双臂顿时僵在半空,笑脸也僵住了。
李素出门第一眼便落在禄东赞身后的箱子上,见门外果然放着几个大樟木箱子。
看起来沉甸甸的,显然这份礼不轻!
虽然不知里面的内容,但李素相信吐蕃大相必然很有诚意……
确定人家是真带了礼物之后,李素第二眼才看向禄东赞。
同时脸上露出了如沐春风般的笑容,非常的宾至如归。
“啊呀,原来是禄兄来了。”
“愚弟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