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四出狱后,李素却频繁出入长安城。
进城不完全为了陪禄东赞,李素还有更重要的事。
每天以无所事事的姿态,频频登门拜访各位将军长辈。
从程知节到尉迟恭,再到李绩等等。
李素这一年来人脉处理得好,每位长辈都拿他当亲子侄看待。
于是进了人家的门便被待为上宾,又是酒肉又是舞伎,李素喝得两眼直。
消息没打听到什么,酒量却涨了不少……
这一日离开程府时,天色已快黑了。
坊官敲着锣扯开嗓子大声提醒着行人百姓回家,城里开始宵禁了。
程府门外,刘卓等人已在等候。
见李素出来,众人急忙上马准备出城!
一行人匆忙出了仁寿坊,打算朝金光门行去时。
一马当先的李素忽然现仁寿坊的坊门下,一乘马车静静停在路中间。
马车两旁站着几十余名亲卫,前面两人打着灯笼。
看四马并辕的仪仗,竟是太子的仪仗!
李素皱了皱眉,正打算下令避开时,对面马车的帘子忽然掀开,里面露出一张英俊的脸,笑得很灿烂。
李素愣了一下,然后也笑了。
主动下马朝前走了两步,行了一个臣礼。
“臣,姑苏县候李素,拜见太子殿下。”
马车里的人果然是太子李承乾。
一反当初高傲冰冷的模样,今日此刻的李承乾显得很和气,很亲切。
看着李素的目光简直像是多年后重逢的亲人……
“李县侯,你这顿酒可喝得久呀。”
“从下午到晚上,城门快关了才从程府出来。”
“孤在此恭候多时了,要不是害怕程叔叔那老……咳咳,老长辈。”
“孤这急性子真恨不得冲进程家把你抢出来才好!”
李素没想到今日在路中间堵他的人居然是太子李承乾。
私下里,李素与皇子的来往并不多。
除了李治这个小屁孩确实比较可爱,对其他的龙子龙孙,李素都抱着几分戒意的。
太子,也是如此!
龙生九子,没一个是好人呐。
客气地拱拱手,李素脸上堆笑,心中戒意更深了:“不知太子殿下今日……”
李承乾哈哈一笑,拽住李素的手便往马车上拉:“东宫饮宴,久慕李兄文采,饮宴怎可少了你?”
“我知你性子孤傲,派人来请必然回拒!”
“于是愚兄我亲自来请,李县候定要给孤这个面子。”
闻言,李素故作大惊:“殿下不可,不是臣不识抬举,实是城门马上要关。”
“城内各坊要宵禁了……”
“宵禁怕甚?睡在我东宫便是!”
“可是殿下……到底有什么事能明说么?”
“来不及解释了,快上车!”
客气得有些夸张的请客过程。
一言不合就把李素拉家里喝酒吃肉去了……
李素推了几次都没推成功,最后被李承乾强行拉上车。
刘卓等军士面面相觑,赶紧跟上。
坐在马车上,看着李承乾笑吟吟的模样,李素不动声色。
一脸热情的把人拉上车,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要把他卖掉,二是确实有事,而且是神神秘秘见不得人的事!
不可能真的只是饮宴那么简单……
既来之则安之,李素也不推辞了,索性坐在马车里不言不动。
马车厢内金碧辉煌,楠木包着镏金,地上铺陈波斯羊毛地毯。
中间置一矮桌,桌上放置着书籍,香炉,笔墨和砚台。
桌下有四格抽屉,正中的主位下还铺着一张完好无损的虎皮!
马车确实很大,粗略望去,里面坐十个人都有富余……
这是一乘四马拉辕的宽厢大马车,一辆车行在长安城最宽的朱雀大街上,都占了差不多半边路。
前方还有东宫的侍卫厉声呵斥着行人避让。
东宫威势,东宫气派,委实令人侧目惊叹。
李素心中暗暗叹气,难怪外界总是传说今上有易储之念。
就算你是太子,在大街上这么嚣张的举动,换了谁,谁都会说你一句奢靡……
同时,也难怪魏王这几年有些飘飘然,渐渐觉得自己能够取李承乾而代之。
车行到东宫,李承乾请李素下车。
二人互相谦让一阵后,并肩进入。
走进东宫前厅,李素便察觉今日的饮宴不寻常,没有任何陪客。
据说太子李承乾素喜魏晋之遗风,常在府中呼朋引伴。
不但歌舞娱之,而且还嗑五石散……
宫的歌伎和舞伎也陪着李承乾吃五石散,好好的东宫被折腾得像个犯罪现场,非常的伤风败俗……
奇怪的是,从魏王本人到朝堂君臣甚至是百姓,没有一个觉得这是很羞耻的事。
反而无比仰慕太子狂放不羁的风采……
整个世界都有病!
李素走进前厅,眼皮跳个不停。
他忽然觉得有点后悔,如果这家伙也逼着他嗑一剂五石散的话,他是应该一脸怒意掉头就走?
还是索性一酒壶,跟上次一样和他打一架?
很显然,今日东宫的酒宴专为李素一人而设,而且分明是早有准备。
很快,李承乾走进前厅,拍了拍手。
一群美艳侍女端着食盘和酒坛进来。
布置妥当后,侍女退出,李承乾笑吟吟地端起酒盏,二人遥敬。
一饮而尽之后,仿佛排练过无数次似的。
李素刚放下酒盏,便有两队歌舞伎盈盈进殿。
后侧屏风内也转出一班乐师,随着乐声悠扬传开,舞伎们在空旷的厅内翩翩起舞……
每一举手抬足,柔情似水的眼波总会不自觉地朝李素一瞟。
绕指柔般的风情仿佛一根缠绵的青藤,不知不觉地将李素缠绕住……
李素脸上带笑,心中愈警惕。
这感觉,多么熟悉啊!
唐僧进了盘丝洞大抵便是如此了吧?
耐着性子观赏了一阵。
曲罢舞歇,李素笑着朝李承乾敬了一杯酒。
李承乾饮尽后哈哈大笑:“不瞒李兄,府中前日从东市买来了几十位胡女。”
“她们的舞姿与咱们大唐大不相同,李兄且与我同赏……”
正要拍掌唤进时,李素急忙拦下了他。
这酒再喝下去,自己可真会被东宫的歌舞伎们生吞活剥了。
毕竟,外国的女子力气好大……
“殿下恕罪,臣已不胜酒力……”
“在臣没醉倒以前,还是请殿下说正事如何?”
“说完正事之后,臣也好放开心怀与殿下同乐!”
听到这话,李承乾挑了挑眉:“李兄真是急性子,与当初孤初见你时一样。”
“既然李兄等不及了,孤便说正事吧!”
仰头饮尽一盏酒,李承乾咂摸咂摸嘴。
忽然凑近了身子,压低声音笑道:“听说令丈前些日蒙冤入狱,后来虽被无罪开释,却终究遭了一回罪。”
“李兄,你可知谁在背后兴风作浪?”
太子李承乾虽然年龄不大,但心思深沉,无疑属于很会聊天的那种人。
一开口便准确地拽住了李素的爽点。
这些日子李素忙得上窜下跳,频频出入各长辈府上,被灌得晕晕乎乎仍不怕死的一去再去。
李才动他的手下大街小巷到处闲逛打听,忙来忙去,想知道的无非就是幕后到底是谁在指使。
然后揪出他,灭了他!
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毫无头绪时,李承乾却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不得不说,这句话实在太对李素的胃口了。
短暂的惊愕之后,李素的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更强烈的警觉……
但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