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几乎人人多少都崇尚佛道信仰的年代里，能让程小公爷咬牙切齿骂出“秃驴”这个字眼。
看来秃驴们真把小公爷得罪得不轻。
李素不觉得意外，但凡一个组织或是教派。
佛也好，道也好，如果太过壮大，总有些良莠不齐的人掺杂其中。
当然，这是李素个人帮亲不帮理的说。
李素是凡人，做事有凡人的优缺点。
在对待一些突发事情时，总会不自觉的站在亲近一方的立场上，典型的帮亲不帮理。
“秃驴骗你钱财了？”李素好奇问道。
程怀亮摇头：“那倒没有，小爷的钱那么容易被骗吗？”
“对，以程兄的英明睿智，骗你的钱实在太不容易了。”李素正色道，表情很诚挚。
程怀亮果然露出了睿智的冷笑：“那是自然，能骗小爷钱财的人还没出生呢，生出来小爷就把他掐死。”
这话就有点不客观了，李素都懒得搭腔。
“既然秃驴没骗你钱财，那就是骗色了……”
李素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很三俗，专往程怀亮的下三路招呼：“秃驴给你开光了？”
“开啥光？”程怀亮没太明白。
也幸好他没明白，不然李素会成为大唐历史上第一个因嘴贱而被活活掐死的侯爷……
“到底咋回事？”
程怀亮怒容满面：“那日房家老二叫上我和段家老三还有几人出城游玩，游到城外海会寺。”
“房老二说要进寺烧香，我们刚进了寺门，便被几个秃驴拦下了。”
“说是里面有高僧开坛讲经，寺内只容僧人闻道，不留俗客礼佛。”
“我们几个虽出身权贵，也是自小有爹娘和师傅教养过的，不留俗客便不留。”
“但大家爬了半截子山辛苦来到庙门，进去给菩萨金身磕个头便走……”
“停停停！”
李素抬头看了看天色：“程兄，有什么事过几日再说。”
“我现在还要去尉迟伯伯府上，先告辞了。”
程怀亮：“……”
果然是兄弟有事电话打不通……
拜访完各个公候之后，李素又去了一趟皇宫。
谁也不知道他和李世民说了什么，只知道这位李侯爷出来时，屁股上重重的挨了一脚，同时也领了一份圣旨。
进入中书省，参知政事！
“不讲究……”
李素不禁揉了揉发疼的屁股，这次他倒是没有在皇宫迷路。
而是在专门寻找着什么人……
……
太极宫，掖庭。
关于掖庭这个名字的来由，与其在太极宫内的地理位置有关。
按制，太极宫以一条南北向的中心子午线为主。
这条中心线很讲究，举凡宫中比较重要的殿宇，比如君臣商议国事的太极殿，寝宫、
还有皇帝经常批阅奏疏，和私下召见臣子的甘露殿等等。
中心子午线恰好从这些宫殿的正中央穿行而过。
而这条线两旁的宫殿，相比之下就不那么重要了。
于是左右两边皆被称为掖，其实比喻的就是人体的左右腋下。
久而久之，宫里偏僻的宫殿便被称为掖庭！
大唐的掖庭则意义不一样，所谓掖庭，又称掖庭宫，是专门由犯了事的嫔妃，宫女，以及犯官女眷人等居住的。
不仅居住，还要劳动，宫里大到缝衣制鞋，小到倒恭桶洗衣服，都由这些宫女犯妇来完成。
传说中某个嫔妃惹得龙颜大怒，皇帝宽大的袍袖狠狠一甩，说一句将她打入冷宫。
这个冷宫，指的就是掖庭宫了！
并州武氏如今便住在掖庭宫的某个偏僻殿宇内。
史书记载，武则天是贞观十一年进宫的。
但据李素所知，她从贞观十年的下旬就进了皇宫！
既然决定要与世家大族斗一场。
那武则天这位能在未来把世家门阀打得哭爹喊娘的奇女子，李素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位极好的盟友……
算是提前投资了。
其实武氏入宫时是非常得势的，进宫不到半年便被李世民封为才人。
并且因为貌美和伶俐讨巧，颇得李世民欢喜，武氏最风光时甚至得到随侍帝侧的殊荣。
那时年仅十四的她，曾经有段时期被四十岁的李世民宠爱着，可谓红极一时的后宫第一人……
连多年相伴帝侧的六妃的风头，都被她压制下去。
但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武氏的风光在太极宫里终究也只是昙花一现。
毕竟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论心智论机谋论宫中人脉论江湖阅历，哪样她都上不了台面。
她唯一所能倚仗的，便是李世民的宠爱，这样的倚仗无疑是非常脆弱且危险的！
所以武氏栽了，在得到宠爱不过短短半年，她被李世民扔进了掖庭。
关于她为何突然之间失去了帝宠，宫里有许多种说法。
有的说是李淳风和袁天罡两位道长看她的面相非常诧异，认为是九五帝王的命格，未来的李唐江山必在她手里断绝。
这种与神秘天道有关的说法非常有市场，但却是非常无稽。
以李世民这种高傲，且极度自信自负的性格。
怎么可能会相信自己，和诸多名臣老将一同打下的江山，会被区区妇人所篡？
还有的说法是武氏侍帝日久，恃宠而骄，渐露狠辣本色，被帝所不喜，故发配掖庭。
还有人说武氏被打入掖庭是因为六妃对武氏越来越忌惮。
于是平日斗个不停的六妃罕见的联起手，给武氏设了个局。
而年少浅薄的武氏毫无所觉，非常配合的一脚踩入局中，中了暗算……
皇城宫闱，从古至今便是一个比战场更残酷无情的江湖厮杀地。
成者王侯，败者贼寇！
武氏于是便成了被大浪淘过的沙子，风光过后含恨退出了这个江湖。
掖庭的建筑与太极宫别的殿宇一般无二，同样的楼台亭阁，同样的流云飞檐，同样的人来人往。
可李素一踏进掖庭范围，任何人都很清楚地感觉得到一股阴冷森然的气息迎面扑来。
不管武氏被发配掖庭的真实原因是什么。
她终究已在掖庭里了，而且过得很不好！
天没亮便有内侍省的宦官将所有犯妇和宫女叫醒，开始一整天的劳作。
武氏跟着大家起了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再看一眼窗外漆黑的天色。
听着入冬后呼啸而过的北风，武氏悄悄地叹了口气。
垂头发了一阵呆，在别的宫女焦急的催促声里，才不慌不忙穿上鞋子。
她虽然才不到十五岁，但生得花容月貌，引六宫粉黛妒忌羡慕。
如今愈发出落得亭亭玉立，只是脸色稍嫌腊黄，成熟的身躯也有些瘦弱。
显然因为长期缺乏营养所致。
与她同住的是个名叫秀儿的小宫女，约十六七岁的年纪。
说来也是冤枉，小宫女没犯过错，却因当初她侍侯的嫔妃因内宫争斗失败，妃子最后不得不含恨吞了毒药，一了百了。
而小宫女自然也不被宫人待见，被发配来掖庭做苦活已然三年有余，论在掖庭的资历，算是武氏的前辈了……
“武才人您快点！”
“管事已打了两次梆子，若三次梆子不出去列队，会被管事责罚的。”
秀儿急得不停跺脚。
相比秀儿的焦急，武氏却显得不慌不忙。
神情悠闲地整了整粗麻衣裳，顺手拂去肩头的一根杂草。
哪怕穿着劣质的衣裙，她的气质仍旧雍容得艳光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