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众唐臣见礼过后,禄东赞有些心不在焉。
扭头四下张望了片刻,终于忍不住拽了拽柴绍的袍袖,轻声道:“为何不见姑苏县候李素?”
闻言,柴绍四下扫了一圈,发现李素果然不在其中。
“这个……啊,可能……”
柴绍顿时尴尬得不行,期期艾艾半晌竟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如此重大的外交国事,身为陛下指定的唯一接待人,李素居然缺席迎接仪式!
这小混账实在是……
柴绍心中实在有些恼火,迎着禄东赞期待又迷茫的目光。
柴绍咬了咬牙,硬生生憋出了一个理由。
“少年郎贪欢嗜睡,或许起晚了些,还请大相莫要见怪,李县侯稍迟便至……”
禄东赞恍然,然后露出理解且暧昧的微笑:“确是正理,我们都曾年少过。”
“倒真羡慕这些年轻人了,可惜时光不复,春宵难度。”
“如今纵有杀敌之心,却苦无鏖战之力啊!”
闻言,柴绍哈哈大笑,旁边一众朝臣真心的假意的,也都纷纷笑了起来。
“既是春宵贪晚,我们也不做那焚琴煮鹤的恶人。”
“谯国公,可愿与本相在此等候李县侯?”
“说实话,本相对这位少年英雄委实仰慕,还请谯国公莫怪本相孟浪。”
柴绍苦笑点头,转身悄悄朝随行侍卫扔了个眼色。
示意他赶紧去丰禹村叫李素过来。
不错,李素确实起晚了,倒不是因为贪欢。
睡到自然醒,是李素生活中最常见的状态……
古人所谓的闻鸡起舞,对李素来说根本是句废话。
除非闻到的鸡味是油煎葱爆,否则他绝不会起舞,肯德鸡也不行……
李素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长长的呵欠。
一脸游离于梦与现实之间的恍惚,毫无意识地任由陈婉儿用布巾揉搓着他的脸。
洗漱过后,李素终于恢复了一半清醒。
坐在庭院开始发呆,揉着自己的额头喃喃自语:“为夫总觉得今日好像有件很重要的事没办……”
“到底是什么事?”
……
李素见到禄东赞时已是下午时分。
禄东赞已被礼部和鸿胪寺官员安排住进了四方馆。
所谓四方馆,是隋朝时建的,用以接待各国朝贺使节和藩邦君臣。
隶属鸿胪寺辖下,馆内置通事舍人一名,专司照顾外宾之职。
此时,李素的心情有点忐忑,听说有一群人在西城金光门外等等整整一上午。
谯国公柴绍等得脸都绿了,离开时脸色阴沉得像要杀人……
至于礼部和鸿胪寺那些官员,大夏天的在烈阳下傻子似的白等一上午,他们当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好些人离开时,都叫嚣着要狠狠参李素一本……
所以当李素以救火般的速度赶到四方馆时,表情是非常尴尬的。
四方馆的门口站着十来名穿着怪异的大汉,从服色上看,应该是禄东赞带来的随从。
见李素头也不抬地往里冲,吐蕃大汉们很不客气地一左一右架住了他,顺手便将李素重重一推。
李素猝不及防,蹬蹬蹬连退几步,幸得后面的下人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他。
李素呆怔住了,表情甚至有点不敢置信。
这是大唐耶!这里是大唐国都长安耶!
什么时候开始,堂堂御封县侯竟在自己国家内被一群外国人推来推去?
还有王法吗??
片刻之后,李素正想发怒时。
禄东赞表情平静的跑了出来,眼中波澜不惊,最后落在李素身上来回打量。
李素抬眼,坦然与他对视。
二人目光相碰,并没有想象中的火花四射,大家都表现得很平静,很淡然。
李素走到禄东赞身前,朝他拱了拱手:“足下想必便是吐蕃大相?”
“本官正是姑苏县候李素,特意来招待各位使者。”
禄东赞顿时露出惊喜的表情,急忙迎上前,单手抚胸躬身一礼:“原来是名震天下的少年英杰,本相失礼了。”
闻言,李素笑道:“大相谬赞,实不敢当,下官只不过是尘世一介俗夫而已。”
禄东赞哈哈大笑:“性情中人,何必自谦?”
“本相借花献佛,厚着脸皮当一回主人,来,李县侯里面请。”
李素拱了拱手,二人并肩而入。
走进四方馆,朝南的正屋是禄东赞的住所。
屋子不大,里面的摆设却颇为奢华!
屋内四角摆着大冰块用以消暑,李素进屋便觉得一阵凉爽。
宾主各自落座之后,禄东赞捋了一把胡须,含笑注视着李素。
目光很专注,仿佛要将李素的模样刻入骨子里似的。
李素被他盯得浑身发毛,一脸不自在。
正在犹豫要不要编个家里炖着汤的烂借口告辞时,禄东赞忽然开口了:“本相今日到长安,在城门口等了你一上午。”
“李县侯,你可不厚道啊!”禄东赞笑道,语气很亲切,玩笑的意味居多。
闻言,李素轻笑一声:“本候的身子向来不好,前两日偶染风寒。”
“在家卧病,故而迎驾来迟,还请大相海涵。”
禄东赞挑了挑眉:“哦?身子不好还能从晋阳走回长安?”
“看来李县侯的本事实在不小,果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呀。”
听到这话,李素不禁眨了眨眼:“大相似乎对本候很熟悉?”
禄东赞大笑一声:“大唐名臣名将无数,但年轻一辈里,可称为英杰者,足下算一下!”
“更何况拥兵超过二十万的草原霸主薛延陀汗国,就是因你而败,本相怎能不关注?”
“善阳一战,本候只是扔了几个陶罐罐而已。”
“指挥此战的是尉迟大帅,本候可不敢冒功。”李素摆了摆手。
闻言,禄东赞笑道:“善阳一战已是陈年往事,如今大唐与吐蕃是友好邻邦。”
“本相远在吐蕃,却时常听到李县侯的种种事迹。”
“远的不说,就说最近,李县侯平晋阳之乱,一人之谋算,而将两大门阀玩弄于股掌之中。”
“单只看这般手段,李县侯便很不简单了!”
“本相对足下心实慕之,愿结交足下这个友,还望李县侯莫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