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事情但凡有了正义的理由为支撑,无端便会多出一股莫名其妙且正大光明的勇气。
再缺德的事干起来也像在替天行道。
李素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态。
石讷言在旁边看着李素时而比较稻谷,时而掰指算数,时而喃喃自语。
石讷言一直没敢插嘴,不过他终究是一只读了圣贤书的猢狲。
李素这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举动,他再笨也想到了李素的目的,不由吃惊地道:“李县侯,尔欲在大唐推行种植这种稻谷?”
李素回过神,朝他咧嘴一笑:“你觉得可行否?”
石讷言吃吃地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文成公主那里……”
“稻谷究竟与文成公主和亲有何关系?”
李素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你都读进狗肚子里了?”
“稻谷啊!占城稻啊!你们国家特产的稻子啊!”
石讷言茫然地看着他。
李素再次重重叹气:“你这模样跟捧着金饭碗要饭有何区别?”
“石兄你记住,这种稻子就是你的筹码,你与陛下谈条件的筹码!”
“要娶公主,而大唐需要产量高的粮食,大家各自都有需要。”
“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大唐需要和平,所以有了和亲之策。”
“但从根子上来说,大唐更需要百姓的温饱!”
石讷言呆愣片刻,接着大喜过望。
“原来如此!李县侯一语点醒梦中人,我这就去求见大唐天可汗陛下。”
“与他谈谈文成公主的事!多谢李县侯点拨!”
说完石讷言兴冲冲朝李素行了一礼,然后转身便往外跑去。
看着他的背影瞬间消失在屋内,李素呆了许久,方才摇头叹气。
“猢狲还是猢狲,就算读了十多年的圣贤书,那也只不过是一只读过圣贤书的猢狲而已。”
“该愚蠢的时候半点也不含糊……”
果然,没过多久,石讷言又讪讪地走了回来,满脸的颓丧。
“……我忘了,见天可汗陛下不是那么容易的。”
李素笑了:“不然你以为倾家荡产求我是因为什么?”
石讷言垂头丧气地叹息不语。
说来也是一国王子,但是李世民确实不好见。
天可汗陛下召见异国使节都是有着森严的规矩的,哪怕贵为王子,没按规矩去礼部报备。
去尚书省托人,如何可能见到李世民?
尚书省和礼部一套流程走完,禄东赞早就带着文成公主上路了。
李素笑得更开心了,大拇指一翘:“这个时候,就需要我来帮忙了。”
“一年前以前陛下便下过旨,授我随时入宫奏对之权。听清楚了,是随时!”
石讷言抬头,眼神充满希冀地看着他。
“倾家荡产求我帮忙还是很值得的,对吧?”
石讷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若不是肤色太黑的话,看起来还真有点萌萌哒。
“人生得遇我这样既善良又正义的朋友,值不值得再倾家荡产一回?”
“没钱写张欠条也行。”
李素喜欢交朋友,尤其喜欢交有钱的朋友,遇到这种朋友总能令他心花怒放。
作为李素的朋友,首先要经得起考验,以敲诈勒索为主的考验。
也就是说,如果被李素狂敲滥榨一番后,不仅没有生气绝望,还仍旧把李素当成朋友……
这样的人,李素很愿意一交。
交朋友不是请客吃饭,也不是凑在一起闲扯八卦,而是人生的每一艰难的阶段都需要彼此患难与共的!
所以真正的朋友和家人一样,每多交一个,自己便需多承担一份责任。
从此对方的生老病死,自己都必须要参与。
交友要交心,交心之前须慎重。
头脑一热便拍胸脯拜把子那是无知热血少年才会干的蠢事!
值不值得自己交心,值不值得自己从此多担一份责任,终归有个过程的。
眼下看来,石讷言这个朋友似乎值得一交。
在他苦笑着写下一万贯的欠条,等于倾家荡产两次后。
李素愈发觉得这个人和善可欺……可亲,有君子之风。
与此同时。
长安城太极宫的李世民却快疯了!
平湖惊起波澜,一桩早已内定的和亲之事,无端的闹出了风波。
李世民有点懵,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只是打个群架而已啊,更何况你们还打赢了。
打便打了,为何还揪着吐蕃使团不依不饶?
人家松赞干布求婚求得多么虔诚你们造吗?
从贞观八年开始,十七岁的松赞干布恰好到了发情期,便将娶大唐公主当作毕生理想。
为了这个理想,松赞干布百折不挠,屡败屡战……
甚至不惜先后发动两次国战,先把无辜的没招谁没惹谁的吐谷浑平了大半。
为了娶一位大唐公主,人家已经够拼了。
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眼看曙光在前,已见康庄,理想即将实现。
你们五国使节跳出来捣什么乱?
五份正式的国书,齐崭崭一字摊在李世民的案头上,国书文字和言辞各不相同。
但里面的内容却出奇地统一!
天竺、大食、仲格萨尔、霍尔王、真腊国,五国使节代各自的国王和君主,求娶大唐文成公主殿下!
国书上甚至还把各自的聘礼都填了上去。
牛羊、战马、金银器皿,各国保存多年的古籍,甚至还有男女奴隶若干。
从国书上看,五国的聘礼非常有诚意,而且语气非常的正式庄重,字里行间看不出任何意气之争的火气!
当然,字面内容都是非常纯粹干净的,绝口不提吐蕃,仿佛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国家。
更不知道文成公主已被许配给吐蕃的赞普……
五国所求者,只有文成公主一人,这是国书上唯一的内容。
李世民真是伤透了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