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李素把话掰开了揉碎了说透了。
程知节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
程知节是个浑人,浑遍长安无敌手,有时候犯起浑来连李世民都拿他没办法。
他为人处世的方式便是靠拳头!
不管遇到什么事,也不管自己占不占理,先打了再说。
道理这东西,打完以后有心情的话,不妨跟你论一论。
没心情拍拍屁股便走……
这样一个浑人,却在长安城里混得风生水起,甚得李世民恩宠。
不管做了什么浑事都能马上被原谅。
如果外人只看到程知节蛮横粗鲁的一面,以为他是靠着拳头才得到今日的地位,那就大错特错了!
在朝堂里打滚的人,谁不是久经风浪人老成精的老狐狸?
能在这滩浑水里活到现在,而且活得无比滋润。
足以说明程知节绝对是个不简单的狠角色!
靠拳头只是演技好,靠脑子才是他真正的本事!
当李素将这件事从头到尾从里到外说透了以后,程知节的脸色有些难看。
难看的不是李素比他看得更透彻,而是他发觉自己干了一件蠢事。
干这件蠢事的时间是今日清晨,可谓蠢得新鲜,蠢得直冒热气……
在李素剖析整件事情以前,所有人都认为太子李承乾是未来的大唐天子,这几乎是一个完全没有悬念的事实。
所有人,自然也包括程知节。
按说大唐武将的地位比较超然,他们从来不参与政事。
与李世民的那些皇子更是保持着绝对的距离,彼此之间的来往很有分寸尺度。
只不过武将处世再超然,终究逃不过人情世故……
当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已是笃定的未来天子后,该表示的还是要表示一下。
也算是烧冷灶,提前给领导一个好印象。
趁着年节送份重礼,含蓄地表达一下烧冷灶的意思,合情又合理。
程知节这个老人精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于是大早上便派了管家把年礼送去了东宫。
见程知节脸色难看,李素不由好奇地问道:“程伯伯,您……送了什么东西给太子?”
程知节沉默,沧桑的脸颊却狠狠抽搐了几下。
虽然没得到回答,李素却心如明镜。
从程知节脸颊抽搐的程度和次数来看,这次送的礼不轻……
没超过一万贯都不好意思抽抽。
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程知节损失了多少钱财,而是送礼的举动委实不大妥当。
李素今日既然猜测将来太子,可能因关陇门阀而倒霉,那么李世民对给太子送过重礼的程知节会生出怎样的想法?
谁都不清楚!
也许满不在乎地置诸脑后,也许会将他牵连进去……
两个也许,谁有魄力赌一把?
李素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心里不知为何冒出一股幸灾乐祸的情绪。
总算看到老流氓惹上麻烦的一天了。
看着程知节愁眉不展的表情,李素便觉得以往被敲诈无数次的大仇全报了,爽很。
当然,李素毕竟是个厚道人。
欣赏够了老流氓的愁容,心中暗爽过后,李素这才缓缓道:“程伯伯勿忧。”
“送份礼嘛,小事情,陛下不会计较的。”
“再说您可是娶了山东士族崔氏,陛下这些年打压关陇,扶持山东士族。”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怪罪您的。”
闻言,程知节叹了口气,道:“话是这么说。”
“换了你是我,你会不当回事吗?”
李素老老实实道:“若换了小子,这时候大概正好在系绳子吊颈了……”
程知节面容更苦涩了,情不自禁地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房梁。
瞧架势似乎在挑选哪根房梁吊颈比较合适……
李素忽然笑了:“程伯伯,其实解决这个麻烦并不难……”
程知节急忙直起身子,道:“娃子你有办法?”
“快告诉老夫!”
李素忍着笑,道:“小子有两个办法,一个比较斯文,另一个比较粗鲁,但都能解决麻烦。”
“第一,程伯伯您现在就叫家里的人手张罗准备,给陛下的每一位皇子都准备一份年礼。”
“年礼要和送给太子的一模一样!”
“如此雨露均沾,陛下也不会怀疑你和太子之间有任何瓜葛了……”
程知节老脸又抽搐了几下,心疼得直哆嗦,摸着凌乱的大胡子叹道:“一模一样的年礼?陛下十几位皇子啊!”
“这个……老夫还过不过了?”
闻言,李素笑道:“惹了麻烦,终归要付出点代价的。”
程知节满脸期待地看着他:“说说你的第二个法子。”
李素端杯喝了口酒,缓缓道:“第二个法子不用花钱,说不定还能赚钱。”
“程伯伯您现在满身酒气,面色发红,行此法正合适!”
“您亲自登东宫的门,记住不要进去,就在门口大声嚷嚷几句。”
“说早晨给太子殿下送了礼,现在轮到太子回礼了!”
“还说您和陛下一起打江山,算起来是太子的长辈。”
“晚辈给长辈回礼,其值一定要双倍,否则今就把东宫给拆了……”
程知节倒吸一口凉气,吃惊地瞪着他:“你这法子……真够阴损的!”
“这不是败坏老夫的名声吗?”
听到这话,李素噗的一声,一口酒当即喷了出来。
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程知节。
名声?
你个老货哪来的名声?
早年杀人放火,如今横行长安,人见人怕!
名声这俩字你知道咋写不?
一老一小两两相望,各自无言。
良久,程知节大概突然认清了自己,不太自在地道:“咳咳,这种事……”
“老夫确实干过一两次……”
“一两次?”李素追问,他突然变得不会聊天了。
程知节老脸一红,有恼羞成怒的征兆。
李素急忙道:“算了,当小子啥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