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听听,多可笑!多可悲!
我这个活生生的人,连决定自己生死的权利都没有。
就因为我是个“杀人凶手”。
我飘在一旁,冷漠的看着这一幕,眼泪像洪水猛兽一般涌出,声音如同被撕裂的布料。
痛彻心扉的哭声在空气中回荡,可是却只有我自己知道。
透过朦胧的泪眼,我看见乔薇薇眼中的兴奋转瞬即逝。
她瞬间红了眼,想抱住蔚言的胳膊,“蔚哥哥,薛姐姐怎么能自杀呀……”
蔚言推开乔薇薇,像是失了魂,疯狂刷新着页面,“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直到看见那女孩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得了抑郁症自杀,他才彻底松口气。
他脸上又挂上了我熟悉的讥讽,“我就说,薛念怎么敢自杀?”
“她也配?”
我这个罪人,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乔薇薇红着眼睛,控诉蔚言,“蔚哥哥,你刚刚为什么推开我?”
“是因为薛念吗!你不是说以后只爱我吗!”
“你难道还爱着那个罪人!她可是杀了我们家人的凶手!”
良久的沉寂,蔚言心疼的抱住乔薇薇,“我刚刚以为薛念想通过自杀逃避,放心,我一定会让她回来赎罪的。”
“一定。”
“我怎么可能会喜欢这个罪人。”
痛苦像无数头细的毒蛇,无孔不入地向四肢伸展开去,我痛得浑身痉挛,却又忍不住生出怨恨。
因为他们的逼迫,我也失去了妈妈和奶奶。
难道他们就不是杀人凶手了吗?
难道我家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凭什么赎罪的只有我!
我克制不住地大哭,尖叫,像是歇斯底里的疯子。
我想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投胎了。
因为我恨。
恨我曾经爱的两个人将一切的错推到我身上。
恨他们逼死了我妈、逼死了我奶奶。
更恨他们以赎罪为牢笼将我桎梏,成为一条没有尊严的狗。
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物件儿。
我自私而又贪婪,我也想好好活着,去旅游,去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而不是在除夕夜,我二十二岁生日那天,死在无人问津的郊外,被大雪掩埋。
看着两人又恢复往常的温情,细数着我的罪责,我总觉得,我好像忘记了什么。
蔚言朋友离开的时候,表情复杂,只留下了语重心长的几句话。
“蔚言,你现在这样,以后别后悔。”
“薛念这么久没消息,没准真的出事了,你也上点心。”
我盯着蔚言,听他说出了熟悉的话,“后悔?不可能的!”
可在朋友离开后,蔚言又显得有些焦虑,几次乔薇薇说话,他都会慢上半拍。
“抱歉,我在想手上的这个项目。”
突然,他妈又打来电话,“蔚言!那个小贱人怎么还没滚回来和我道歉?她还不会拿着我的钱跑去外面潇洒了吧!”
明明是我的工资,到头来却成了蔚言他妈的所有物。
蔚言皱眉,“妈,我会让她和你道歉的。”
说完,他急急忙忙披上外套就要出门。
他或许不知道他的眼睛里,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焦急、担忧。
但我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乔薇薇牵住蔚言的手,瞬间红了眼睛,“蔚言,你一定要出去找她吗?”
“你答应过今天陪我看新出的电影的。”
7.
蔚言垂眸,我看不见他眼中的神情,却能看出他的犹豫。
“我怕薛念出事。”
像是告诉自己,也像是和乔薇薇解释,他加重语气又说,“薛念这个杀人凶手必须活着赎罪。”
明明已经死了好几天,但我就是觉得心脏破了个口子,呼呼漏着风。
好疼。
好冷。
我裹紧身上的棉袄,试图汲取几丝温暖,却只是无用之举。
我已经死了,还是被生生冻死,又怎么会感受到温暖呢?
就是还活着,那几十块钱的棉袄又能带来几分暖意被?
我看着蔚言,愈发期待他知道我的死讯后,会有什么反应?
可马上踏出门时,乔薇薇哭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蔚言,你说了会对我好的。”
“薛念可是害了我爸妈的杀人凶手啊!”
“难道你之前的承诺都是骗我的?你喜欢杀了你爸爸的凶手?”
“蔚言,要是阿姨知道,肯定会心寒的。”
我看着这一幕,扯扯嘴角,千疮百孔的心脏牵扯着每一处肌肉,就连呼吸,都带着细密的疼痛。
薛念不会拒绝乔薇薇,所以他放弃去找可能出事的我,留在家里陪乔薇薇看新出的电影。
这是一部过年的喜剧片。
很好笑,可蔚言却全程出神,只在乔薇薇说话时,他会附和几句。
第二天,他们抱着一束菊花,准备去陵园拜访乔薇薇的母亲。
我跟在旁边,高高飘起,远远看着角落里爸妈的坟墓。
他们是葬在一起的。
我突然有些想躲起来,我怕他们看见我的魂魄,哭着说我受苦了。
他们是最爱我的。
爸妈,我好想你们。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我好像听见妈妈温柔的声音,“念念,不要哭。”
“妈妈在等你回家。”
蔚言的电话铃声也随之响起,“是蔚言先生吗?我们发现了您女朋友的尸体。”
8.
在过年这样喜庆的日子,蔚言终于得知我的死讯。
据说,是有人冒着大雪到郊外堆雪人,但是却在角落的一棵树下,挖到了我的尸体。
因为是冬天,我的身体并没有多少损坏。
皮肤透着灰白色,还维持着生前蜷缩的模样。
警察说,是在失物招领处找到我的手机,才联系上蔚言的。
可是蔚言好像并不相信我死了。
他呆呆坐在车上,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像是在颤抖,“不可能的,她怎么会死呢?怎么会冻死呢?”
“明明穿的那么厚,怎么会死呢?”
跟在他身旁的乔薇薇明明很高兴,但还是摆上了一副悲伤的模样,“蔚哥哥,你别难过了。”
“或许这就是天命,或许是老天给了薛姐姐一个赎罪的机会。”
向来对乔薇薇温声细语的蔚言,却是一把拍掉乔薇薇的手,声音陡然尖锐起来,“薛念有什么资格死?”
“她这条命都应该用来赎罪!她怎么配死?”
我看到他一双眼睛,变得猩红。
里面充斥着不可置信,和痛苦。
前方的司机不敢说话,后边的两人陷入死一样的沉寂。
乔薇薇红着眼睛,“蔚言,薛念死了就死了,这是她罪有应得,你凭什么凶我?”
“你难道还喜欢她!?喜欢那个罪人?”
“那我爸妈就白死了?”
蔚言张了张嘴,沉默地将乔薇薇揽入怀里,“薇薇,抱歉,我只是想薛念一辈子活在赎罪里。”
“她死了倒是解脱了,又怎么算赎罪?”
“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
刚刚一瞬间的尖锐,好像只是幻觉。
我趴在蔚言肩上,又哭又笑,像是精神濒临崩溃的疯子。
这一年以来,我就是这两人的狗,挥之即来,召之即去,毫无尊严。
可现在我死了,在蔚言眼里,却变成了解脱?
看看,这就是我曾经深爱的男人。
可是他们难道不知道,其实我也是受害者吗?
他们失去了家人,我又何尝不是?
9.
看到尸体的一瞬间,我终于想起来,我到底忘了什么。
我忘了临死前,我为什么突然那么想活着。
毕竟这一年里,我像是活在地狱,见不着一丝光亮。
这样的情况下,我又怎么可能想活着呢?
真正的原因,不是因为我的生日,也不是因为新年。
而是因为,我得知了一切的真相。
真正的罪人,不该是我,而是……乔薇薇。
在死亡前的最后两个小时里,我曾经接到乔薇薇的电话。
那时的我早已心生死意,任由大雪覆盖住身体。
我和乔薇薇说,“薇薇,如果我死了,你们会原谅我吗?”
“这算是赎罪了吗?”
可是乔薇薇却笑了,那温柔的声音变得尖锐,粘稠的恶意像是一块大布将我裹住。
她说,“薛念,你知不知道,你像个小丑?”
“哈哈哈哈哈,快去死吧!”
“对了,忘记告诉你,其实当初开车的不是你爸,而是我爸。”
“是我爸酒驾开车,害死了全车人。”
“至于我嘛,还得谢谢你那个愚蠢的爸爸,自己的性命难保,竟然还把我护住。”
“你知道吗?如果不是我乱动,你爸其实是能活的,可是他们如果知道是我爸害了所有人,那到时候别人怎么看我?”
“薛念,对不起呀,我也没办法,你心理承受能力强,那就只能麻烦你了。”
那一刻,在寒冷中失去思考能力的我,彻底崩溃。
原来,爸爸是可以活下来的。
原来真正的罪人是乔薇薇他爸,我的爸爸,是个救人性命的英雄。
我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欲,我想活着,想活着告诉所有人真相。
也想要乔薇薇付出代价。
救人的英雄不该背负骂名。
可是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雪越来越大,生命力的流失也越来越清晰。
我开始尝试给别人打电话,可最后能求助的人,竟然没几个。
电话打了一通又一通。
我最终还是死在了雪地里。
看着蔚言僵硬的模样,我突然觉得好累呀。
活着的时候,我是罪人,我活该被折磨。
可是死了,我也没好受过。
我飘在蔚言身边,听着外面传来好运来的歌声,哭声凄厉。
我好疼啊。
好冷啊。
为什么不来救救我?
为什么不放过我?
可他听不到,他只是死死盯着白布下的尸体,喃喃自语,“怎么会死呢?”
“穿的那么厚,怎么会冻死呢?”
身旁的小警察一脸诧异,“先生,您在开什么玩笑话?”
“这位女士身上的棉袄,保暖能力或许还比不上您里面穿的那件高领毛衣呢!”
“要是再多穿几件,或许也不会被冻死……”
蔚言一下子瘫软在地,“怎么会呢?”
“要是我没有让她脱衣服,她就不会死……”
“是我的错吗?”
“我只是想让她赎罪,她不该骂薇薇。”
我知道蔚言想说什么,毕竟我已经听过无数遍。
他会说,是我爸害死乔薇薇的父母,我应该替我爸赎罪,我应该无条件对乔薇薇好。
真可笑啊!真可笑!
后来的乔薇薇想凑过去安抚蔚言,“蔚哥哥,别难过了,我们也没想过会这样。”
“薛姐姐也真是,不舒服也不知道和我们说,这不是我们的错。”
可她的安抚并没起作用,反倒是让蔚言的眼睛愈发猩红。
他冲乔薇薇吼道:“是我害死了她!”
“是我的错!你知不知道是我害死了她!我害死了她!”
乔薇薇一下子抱住蔚言,很是委屈,“蔚言,你难道真的还喜欢她?”
“薛念可是害死了我爸妈的凶手啊!”
她抬头,“蔚言,薛念死了,你和我在一起好吗?”
“情人节那天,我们就结婚,好吗?”
“我会替她好好爱你的。”
听到这话,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又觉得嘲讽好笑。
的确,我死了,他们就能更名正言顺的在一起。
我觉得自己很可悲,生前死后,活的都像是一场闹剧。
我开始祈祷,祈祷我留下的那点东西,能让这两人不好过。
哪怕一点点。
10.
蔚言沉默很久,从地上站起来。
他扯着白布盖住我的脸,闷声回答乔薇薇,“好。”
离开的时候,表情复杂的警察将手机递给蔚言。
我听见蔚言站在警局外,轻声说:“薛念,我会替你赎罪的。”
“一直都会。”
“我会和乔薇薇结婚,用一辈子替你赎罪,哪怕你爸害死了我爸。”
荒唐,真的好荒唐。
人这一生到底要看多少恶心的画面、听多少恶心的话才能彻底解脱?
蔚言的模样变得越来越陌生,在他的身上,我好像再也看不见曾经那个少年的影子。
他好像以为自己很伟大,以为这样就能证明,他很爱我。
可实际上,他从来没信任过我。
以前深爱着的人,现在光是听着他的声音,我都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当天晚上,两人依然没有同床。
蔚言说,希望等到结婚那天。
而我也终于等到了我期待的剧情——蔚言打开了我的手机。
我有在便签写日记的习惯,蔚言这个和我相爱五年的男人当然知道。
他点开了我的便签,手指颤抖得厉害。
渐渐地,几滴泪水啪嗒落在手机屏幕,晕染了字迹。
其实最开始,我只是偶尔写,但是这一年前起,写日记几乎成了我发泄情绪的唯一途径。
我日日写,夜夜写,将一切藏在心里的话都写在了里面。
里面记录着我的每一次濒临崩溃、每一次自我怀疑。
也记录着蔚言当着我的面和乔薇薇暧昧种种。
他捂着脸,声音哽咽,几乎不敢再看手机,“我也不想这样。”
“念念,你父亲害死了好多人,我是在帮你赎罪。”
“乔薇薇没了爸妈,我和她说帮你赎罪,会好好照顾她。”
“我爱你啊。”
“可你怎么就死了呢……”
他的话只让我感到恶心,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动。
我甚至觉得他十分虚伪,又十分可笑。
可很快,他又彻底愣住,死死盯着手机,神情恍惚。
他终于听见了我保存的录音——乔薇薇坦白时的录音。
一切一切,都清清楚楚。
乔薇薇当初肆无忌惮的说那些话,或许没想过,我会录音。
刹那间,蔚言捧着手机,崩溃痛哭。
“怎么是这样?”
“怎么是这样!”
“念念,对不起,对不起!”
11.
当天夜里,蔚言几乎疯了。
他将熟睡中的乔薇薇直接赶出家门,也不管她只穿着那单薄的睡衣在夜色中瑟瑟发抖。
乔薇薇的所有东西,都被蔚言扔垃圾似的扔到门外。
有杯子砸到乔薇薇额头,留下青紫的痕迹,蔚言也没有一丝动容。
他看向乔薇薇的眼神中,只有痛恨和悔意。
我冷笑。
蔚言,你在恨什么呢?
又在后悔什么呢?
仔细一想,当初的事情其实破绽百出,毕竟他不可能不知道,我爸是个不爱喝酒的人。
只要他多想想,没准那谎言就已经被戳破。
更何况,最开始提出让我赎罪的,可是他啊!
让我身心饱受折磨的,也是他。
我冷漠地看着这一幕。
我看着乔薇薇在屋外发疯,声音尖锐的说蔚言不该这样,“蔚言!你不是说会一直对我好吗!你这是在干什么!”
“外面这么冷,你是想让我感冒吗?”
以往这个时候,蔚言无论如何都会停下动作去安抚她。
可现在,蔚言只是用我熟悉的嘲讽眼神盯着她,“乔薇薇,你要是能被冻死,我才真的开心。”
“不,你这样恶毒的人,应该生生世世活在折磨中。”
啪的一声,门被关上。
蔚言顺着门板滑落,抱着膝盖嚎啕大哭。
他好像有点疯了,一整晚都在喊着我的名字,他说他错了,说想我了。
他说,只要我愿意和他解释,他就会信任我。
他说,“念念,你为什么就不和我解释呢?”
不,我解释过的。
这一年以来,我和他解释过无数次,他都没相信。
他只相信他认为的事实。
家里的窗户打开,风雪呼呼吹进,带走室内所有的暖意。
蔚言冻得面色发紫,却不愿意关窗,好像这样,他就能和我感同身受,就能赎罪似的。
可我只觉得恶心。
想笑。
我死后才得到他的信任,这未尝不是一种嘲讽。
或许蔚言就是贱,人死了才知道开始珍惜。
乔薇薇呢?
她在外面敲了很久的门,蔚言没开,她就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蔚言的手机铃声响起,是他妈妈。
“蔚言!那小贱人死了就死了,你怎么能拿薇薇撒气!薇薇可是马上要和你结婚的人!”
“你难道忘了,你爸就是薛念那小贱人害死的吗?”
12.
蔚言几乎一夜没睡,听到这些话后,更是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死死瞪着手机。
“妈!害死爸的不是念念!是乔薇薇啊!”
“念念才该是你儿媳!”
蔚言哽咽着,晶莹的泪珠在哈出的雾气中流下。
听到他的话,我已然没有任何反应。
我蹲下来,有些平静地盯着蔚言的双眼,里面是无以言喻的悲伤和后悔。
可是,有什么用呢?
我已经死了。
明明我该继续恨下去的,可看他瞬间濒临崩溃的模样,我又觉得虚伪。
太累了。
我想离开了。
呆在蔚言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对我的一种折磨。
哪怕是看见他和乔薇薇不好受,也只是掺着刀子的爽意。
人都死了,做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无非是做给自己看罢了。
我坐到窗台,静静看着外面飘雪。
喜庆的鞭炮声没断过,我好像还能听见小孩脆生生说“新年快乐”。
而屋里面,蔚言和他亲爱的母亲开始剧烈争吵。
他妈说:“薛念死了就死了,你怎么能为了个死人冲活人撒气?人死不能复生,阿妍,你想开一点,以后的日子就和薇薇好好过吧。”
“去年那个事儿,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以后的日子还要好好过。”
听听,这就是我以前眼中和蔼可亲的阿姨。
是我的话,那我就是罪人,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用来赎罪。
如果是乔薇薇,那就是过去的事都过去,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原本已经有些放下,可见如今,心中还是传来阵阵抽痛。
蔚言冲电话那边吼,“妈!你怎么能这样!念念受了那么久的罪,都是因为我们冤枉了她!”
“她是无辜的!我这辈子只会爱念念一个人!”
“我就算是去死,也不会和乔薇薇那个恶毒的女人在一起!”
电话被他挂断。
蔚言跌跌撞撞跑进房间,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个有些旧的小熊玩偶。
那是刚和他在一起时,我送他的。
他抱着玩偶,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脸上全是茫然。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念念,我想你了……”
13.
接下来几天,他如同行尸走肉。
待在家不是喝酒就是抽烟,仿佛这样就能扔掉忧愁。
每一个午夜梦回,他都会所在杂物间的小床上痛哭,一遍遍向我忏悔。
他甚至开始重复起我这一年受过的苦。
一遍遍扇自己耳光、洗冷水澡、在雪地中下跪、在肌肤上烫烟疤……
好像这样,他就能和我一样痛苦。
我冷漠的看着这一切,忍不住笑出声。
不,不会的。
他这辈子都体会不到我的痛苦。
我也不会原谅他。
这几天,邻居看着他的疯样,都被吓得不轻,一个个纷纷惋惜,“好好的小伙子,咋就突然疯了?”
他几个朋友上门拜年,更是被拒之门外。
乔薇薇更是来了几次,在外面哭得楚楚可怜,却只得到里面人的怒吼,“滚!”
我飘得高高的,看着下面倒在酒瓶子中的蔚言,非常嫌弃。
一想到我曾经深爱着这个男人,我就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瞎。
我以为蔚言会一直这么颓废下去。
可没想到,在大年初十那天晚上,他久违的洗了个脸,然后进厨房找到水果刀。
他躺在杂物间的小床上,一遍遍忏悔。
他说,“念念,我来陪你了。”
一瞬间,我疯了似的冲上去想阻挠他。
他怎么敢死?
他怎么配死!
我受了那么多折磨,他就应该生不如死的活着!
可我扑上去一次又一次,都只是穿过蔚言的身体。
水果刀划破皮肤,渗出点点血红。
我尖叫着,“蔚言!你不能死!”
“你就应该活着!生不如死的活着!”
“我要你日夜为我忏悔!”
“我要你一辈子活在悔恨中!”
“我要你牢记,是你害死的我!”
“念念……是你吗?”
蔚言突然停下动作,声音颤抖,眼神不可置信。
我缓缓退后,与他通红的眸子对视。
他好像看见我了。
他说:“念念,我好想你,你是也舍不得我吗?”
我嫌恶的看着他,毫不留情,“蔚言,你让我感到恶心。”
“我生前受的所有折磨,都是你和乔薇薇送给我的。”
“我要你一辈子活在悔恨中,生不如死,日夜忏悔。”
我像是疯了一样,一遍遍说着,尖叫着,哭着。
直到蔚言看不见我,他才颤抖着说:“好,念念,我答应你。”
14.
他好像又变成了活人。
元宵节那天,他去了他妈那里。
离开前,他看着我曾经的房间,小声道:“念念,我会替你复仇的。”
“我们所有人,都是罪人。”
到的时候,乔薇薇正缩在沙发上看电视,蔚言他妈在做饭。
看见蔚言,她们眼中均闪过喜色。
“蔚哥哥,你是……想开了吗?”
他妈也连忙拉着蔚言往餐桌上坐,“想开了就好,死人哪有活人好嘛。”
乔薇薇也凑了过来,“薛念的死是个意外,我们也不想看到的。”
蔚言猛地抬头,“你当初明明能说出事情真相,可你为什么要撒谎?”
“你怎么那么恶毒!”
“如果不是你,我和念念肯定早就结婚了!”
“如果不是你,念念怎么可能会死?”
乔薇薇顿时红了眼眶,“蔚哥哥,我这都是因为爱你啊。”
“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了,看你的眼中只有薛念,我也是没办法,才会撒谎。”
蔚言笑了,却不带一丝感情,“我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不会喜欢你。”
一个清醒的疯子,比什么都可怕。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抄起桌上的水果刀,疯了似的扑向乔薇薇。
一下。
两下。
三下。
……
他妈尖叫着上来阻拦,却被误伤,刀尖划过脸颊,大片大片的血液染红衣服。
乔薇薇尖叫着求饶,可是蔚言仿佛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念念,你看,我给你报仇了。”
“我给你报仇了!”
血越来越多,尖叫声越来越弱。
乔薇薇眼中的神色只剩怨恨,她疯狂挣扎着,“蔚言!你以为你有多高尚!”
“你别忘了!要说折磨薛念最狠的,还是你!”
“是你口口声声要她赎罪!”
“是你妈拿走了她所有的工资,才让她买不起衣服被冻死!”
“我们都是害死他的杀人凶手!”
乔薇薇的声音越来越弱,可是却没一个人报警。
蔚言他妈惊恐的看着这一幕,捂着脸上的伤口,声音颤抖,“乔薇薇……是死了吗?”
“尸体怎么办?要不藏起来?阿言,你不能坐牢啊,妈不能没有你。”
他妈颤抖着去拖拽乔薇薇。
可蔚言却拿出手机,“我自首,我杀人了。”
15.
蔚言被抓了进去。
警察过来的时候,发现乔薇薇没死透。
可送往医院后,好不容易救活,她却已经成了废人。
后半辈子,只能躺在病床上,任人宰割。
蔚言后面被检查出有精神疾病,又被送去了精神病院。
活着的每一天,他都在赎罪。
他的身上,每一刻都会有新添的伤痕。
而他妈呢?
在蔚言自首被抓后,她也疯了。
她突然间固执的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是自己害了儿子。
终于在又一个除夕夜,她从高楼坠下,死在了烟花绽放之时。
看着这些,我觉得灵魂变得越来越轻。
我飞得越来越高,走马观花回望曾经幸福的时刻。
我终于可以解脱了吗?
看着夜晚绽放的烟花,我卑微地想着,下辈子,让我再见一见爸爸妈妈吧。
不需要大富大贵,只希望一生安稳。
(全文完)